正自不安之时,一只手搁在肩膀上,正是红姑,她朝柳青鸾笑了笑,随后抬起脸道:“大公子这是认定我家小姐了?”
“不是我认定,而是事实如此。”
江行过话音刚落,红姑便又紧接而上地问道:“那我家小姐的动机又是什么?”
听到这话,江行过嘴角笑意一深,“终于肯承认了吗?”
红姑面色平静如宁寂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还请先回答奴婢的问题。”
“可以。”
江行过爽快地答应,迎着二人的目光一字一字道:“因为柳小姐想要解除这门婚约,又不想背上嫌贫爱富,跟高踩低的骂名,毕竟这样如此有损她名门闺秀,京城才女的名声,毕竟……这样名声有损的女子,是不配入主东宫的。”
若说红姑与柳青鸾对他前面的话还能淡然处之,那后面一句就真是惊到她们了,入主东宫,他竟然连这也知道了?望着难掩惊骇之色的柳家主仆二人,江行过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揭人秘密这种事情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厚道,但每每这么做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与满足。他也不催促,继续品茗着只比贡茶低了一个等级的上等碧螺春,说起来,他虽然生在江家,却只是一个不被重视的庶子,这种等级的碧螺春喝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小楼里静到了极处,几乎能听到烛焰在纱罩里面跳动的声音,以及窗外细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头下起了细细的秋雨,徐徐湿润着干燥的地面。烛光温暖,却怎么也照不进柳青鸾冰冷如霜的眼底,她冷冷盯着江行过,“你想想怎样?”
听到这句话,江行过嘴角微微一扬,手腕一扬,盏盖准确无误地盖在杯盏上,隔绝了那缕缕茶香,在将茶盏搁在桌上后,他望着一扫怯懦温婉模样的柳青鸾,“柳小姐终于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废话少说,讲!”
撕去假面具的柳青鸾不止神情凛冽若冰雪,就连声音也冷得让人打颤,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简直是判若两人。饶是江行过早有准备,也被她盯着心底微微一颤,这个女人果然不好对付,只怕还胜过老太太的猜测三分,若是继续照原计划行事,恐怕并不能瞒天过海,甚至于……连他都会有威胁,到底该怎么办呢?江行过飞快地转着心思,无数念头自脑海中掠过,在柳青鸾等得快要不耐烦时,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抬头,用缓慢而凝重的语气一字一字道:“我来――是老夫人的意思!”
这个回答,大出柳青鸾意料之外,在与红姑对视了一眼后,她问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
江行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仙鹤形状的香炉前,缕缕香烟从镂空的炉盖中升起,悄无声息地没入屋宇四周,以维持那幽幽清香;不过此刻的烟气已是比之前淡了许多,若有似无,想是里面的香料已是燃得所剩无几。江行过俯身轻嗅,“我识得这种香,蝶缘阁的陵兰香,有宁神静心的功效,每次江行远来京城,你都会送他一些。”
柳青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里东拉西扯。”
江行过笑一笑,揭开一旁的香料盖子,从中舀了一勺晶莹的香料添到香炉之中,香料受热融化,升腾而起的烟气顿时比刚才浓郁了几分。江行过一边将雕着仙鹤的香炉盖子重新盖上,一边道:“老夫人知道汪晋成是受你指使,也猜到了你的用意,她很生气,单单解除婚约已是不足以平息这份怒气,所以她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我……”他指一指自己,耸肩道:“就是她手里的那颗棋子。”
若是江老夫人在这里,必定会怒不可遏,因为江行过竟是将她的计划合盘托出,一五一十地告诉柳青鸾,这是背叛!那厢,江行过的话还在继续,“你我虽未见过面,但你也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我的处境,我虽然是江家的长子,却从来不被老夫人承认,她痛恨我娘,更痛恨我,甚至将江行远生母沈氏的死也怪到我头上。”
说到这里,江行过声音微微发抖,眼圈也乏起了一丝猩红,不复之前的从容与淡定。“为了羞辱我,她给我取了‘江行过’这个名字,呵呵,行过行过,这是在时时刻刻告诉我,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江行过越说气息越急促,待到后面,垂在两侧的手已是紧紧攥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每一个指节都泛出苍冷的白色。江行过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来京城之前,她找到我,许我与母亲众多好处,以此来答应我做她手中的棋子,而这枚棋子要做的就是……”他迎着柳青鸾审视的目光,缓缓道:“反间计。”
“反间计……”柳青鸾缓缓念着这三个字,下一刻,已是明白了江老夫人的打算,她没有愤怒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咯咯咯”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两只穿着蝶穿牡丹绣鞋的秀足更是在半空中一前一后地晃荡着,好不高兴。良久,柳青鸾终于笑够了,停下秀足,满面讥诮地盯着江行过,“江老夫人真是老了,居然会想出这么老糊涂的计划,难道她觉得我会相信一个姓江的人吗?”
“会。”
在说这个字的时候,江行过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反倒十分认真。柳青鸾被他副模样挑起了兴趣,扬起精心修剪描绘过的长眉,笑嘻嘻地道:“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江行过三个字就是你最好的筹码与办法。”
望着柳青鸾笑意渐淡的脸庞,江行过道:“这是那老太婆说的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柳小姐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想必能从这句话里推测出她的心思。”
随着立场的转变,江行远对江老夫人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