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天大的家庭灾难,而且只有三天时间,必须再次凑足二十万给老公做开颅手术,白丽一开始也是完完全全没有想过回到自己的原生家庭求黄玉芬的。 第一天筹钱:她来到了自己所在的东州第四建筑公司,大田湾楼盘项目部。最近项目部因为甲方拖欠着工程款,她们还被拖欠着近三个月的工资。 她要找项目经理张建军,发放拖欠她们的那三个月工资,还准备再借二十万。 她急匆匆赶回到项目部办公区,就刚巧遇到了财务室走出来的出纳,项目经理夫人卫美香。 看见她,卫美香用掩饰不住的笑意,却故意绷着脸,“哟,小白丽,我可听说为了救林晓明,把你们那破房子也卖掉了。再破,那可是你们安家立命的地方呀!卖了,可以后连个猪窝狗窝也没有了!呵……我说你真说命苦呀,林晓明的车祸伤到的可是脑袋呀,听说脑浆都震散了。这样的伤,就算抢救过来了,能醒过来,怕也只能成了一个智障,弱智。 林晓明可是个孤儿,没有什么家底,你们房子也卖了,就是真正的一穷二白,说垮就垮了。你年纪轻轻,一辈子要拖着个智障男人,你可真可怜呀!我说你这小妮子有模有样的,当初我给你介绍那种工作好,又成功的男人,还能改变你一个女人在工地辛苦干活的局面,可你自以为是,现在出事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她可没时间理会卫美香的冷嘲热讽,她和林晓明在工地上技术好,靠技术吃饭,谁也不怕,谁也不求。卫美香把自己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以为自己是来求她,她家经理老公呢! 有一种人喜欢他人匍匐在地上,乞求他们,满足其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她已经转身离开,可卫美香这个长舌妇,依然不依不饶地在她身后继续喋喋不休:“我当初给你介绍的成功男人,都是技术主管、材料主管那些没结婚公司干部,大不了年纪大一点,人家可会疼人。你就攀上了高枝,好生活就来了!可你那么傻呀,偏偏选择林晓明,工人身份不说,关键家庭条件那么差,还要伺候他那拉屎拉尿都要伺人服侍的奶奶。女人,得靠嫁人改变命运,过上好生活,不让自己吃亏呀……你呀,现在出了这事,你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怎么可能顶得起呀!可怜,也是当初不听姐姐我劝呀,你怎么这么可怜呀!”
“请你不要落井下石,我选择我的生活,是我的权利和自由,请你不要女人为难女人!你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你作为一个女性的不尊重。最不尊重女性人往往就是女性自己,男人都会被你带环!”
白丽头也不回的回应道。 她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她和林晓明在工地一线干工程,主抓测量工作,工作认认真真。白天一大早出项目部,在工地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晚上日落星稀下班。 测量工作是工程中的打前站,万丈高楼平地起,起基础之前,就需要测量定位准确。而且,测量多是在室外工作,不管是控制台仪器,还是远离控制台最累的前、后视点,为了保证精度,工作都需要精益求精。什么直角坐标转换极坐标、斜线距离转平距、圆曲线和缓到曲线放线程序、土石方程序;全站仪按照程序指定数据准确的把测量所需的各种数据落实到实际线路上…… 她不仅仅只是在操作台控制仪器,她用花杆,钢卷尺拉链等老方法,肉眼近距离瞄点定位,弹墨线找角度、吊线垂找点、现场精确在线路上打点。吊线垂,能保证手提一根线,一根吊杆支撑下,一两米的距离之间,线垂尖纹丝不动对准控制点一个毫米以内。 测量还要搞贯通测量时,她像男人一样背着十几斤重的仪器和脚架爬上爬下到达测量点。还有,她和林晓明用结实的绳子把裤脚扎紧,做高楼的垂直观测,系着安全绳从搭好的桥梁外架顶往下坠布设标示仪器台测出的控制点,有点像城市高楼里洗玻璃幕墙的工人。 在工地,她除了测量技术越来越好,实验、资料、预算、现场管理的钢筋、模板、水泥和具体施工和质量控制……因为她知道,女人,男人都一样,要想拥有工程一线的本事和能力,都必须从基层做起。 她有真正的技术、能力,一直凭自己的聪明才华生活,不依靠谁。虽然,生活不是一帆风顺,林晓明名悬一线,她不能被幸灾乐祸的喋喋不休干扰,她要的是坚定。兢兢业业的努力工作,一直在为公司的发展努力付出心血,在这要救人命的关键时期,借这二十万救命钱,项目部不应该有理由会拒绝自己,借钱理所当然有底气。 她已经来到了项目经理办公室,门开着,刚好看见肥胖大脑袋张建军,靠在办公桌后面的大靠背椅上,正抽烟。 她走进去,直接开门见山提出要借二十万给林晓明做开颅手术。 张建军皱起眉头,她立马想到对方会嘴一歪,说道,“哎呀,我说你们呀……”一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张经理的习惯性动作,表达着整个项目部他是专家,谁都不行,强势一言堂。其实大家都说这个张经理太霸道,对员工苛刻,是要把项目里的每个人都打造成只能老老实实干活,一切在他掌控中人。 白丽看见张经理果然就习惯性地嘴歪起来,像狗嘴,心里不由就一阵一阵发凉。 “你家林晓明这次是自己出的车祸,和项目部,公司无关,也无法申请工伤,我之前已经给你讲过了嘛!项目部出于人道主义,职工们也自发捐款差不多一万块钱给了你,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你再找我,我也没办法呀!我们这个项目被甲方拖欠着上千万的工程款,这不,大伙工资都三个月发不出了,我比你还急!你现在狮子大开口要找项目部借二十万,我们财务那里都是空的,没办法借呀!”
张建军吐不出象牙的嘴脸,是打发她出去。 “捐款那是工地的工友兄弟自发自愿给我们捐的,我感谢他们,请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现在是找你,找项目部借钱。你不是常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项目部是有家底的吗! 就算项目部没钱,您通融一下,帮我给总公司那里打个招呼,以后还款从我们两口子工资里扣!现在人命关天的时候,张经理,求你给我想想办法吧!我们都是您的员工,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你威胁我,是不是!”
张建军忽然脸色一黑。 “我?我什么威胁?我没有是意思您不要强加在我是身上!我都听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那你怎么信口雌黄说项目部有家底钱呢,什么家底?你是说我私藏小金库?你是见到了,还是有证据呢!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哼,你们这种技术员,就是有一点纯技术,尾巴就翘上天了? 管理,你们懂吗,你们在公司自己的角色不定位好,还自以为是,管理的环环相扣你们知道怎么安排落实吗?你们这种只会搞纯技术的人,人才市场我一抓一大把!你不干,多的是人干,咱们项目部啥都缺,就是不缺人!现在项目部困难,拿不出钱。总公司也没有钱,我说了没有就没有,出去!你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给我胡搅蛮缠,烦!”
张建军气势十足,用手指着门外,恶煞般威严的神情,提高声调,叫她滚出去。 张建军这顿吓唬性的“猛虎”操作,可吓唬不了白丽。 她工作生活的环境就一直是工地一线:安全脚手架外面挂在布满厚厚尘土绿色安全网,网上挂着“全员挖潜增效,奋战一季度”、“把好质量关”;配筋房割钢筋发出‘滋滋滋’声音的火花四溅;高耸的塔吊忙碌运输各种材料、混凝土泵车收缩臂‘突突突’的吐出混凝土浇筑…… 建筑工地的每一个个体,干活挣钱,养家糊口,在工地上干劲十足,也会自然形成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场,那就是如果辛苦劳作,发不起工资,家里老婆娃儿都没饭吃,是可以拍桌子,提着斧头找经理要命的…… 她是中专生,自考工民建本科文凭,是有文化、有素质、也懂法律的工程技术人员。她不会掏出刀和张建军拼命,弄成了鱼死网破,自己也躺地上了,那老公谁照顾? 何况她是女人,动刀动抢也不是强项。 女人的强项是嘴,可以用嘴发出阵阵锐利的箭,射进对方的心脏! “张建军,你不要以为我们技术人员好欺负!我和晓明老老实实在工地一线搞测量,干施工,我们不比你这个项目经理的能力差! 我们生活在劳动光荣、技能宝贵的新时代。我们的工作是在为公司,为国家的建设做贡献。你这样对待自己的技术员工,你懂个狗屁的管理! 我之前在市政公路项目部时,测量就遇到过公司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那是高速公路遇到施工困难的那段大型桥梁,桥孔现浇梁的施工,箱梁采用支架法和移动模架法施工,其余两孔采用悬灌法施工。 当时我组织测量队需要准确定位,冥思苦想几天几夜都找不出好的办法准确定位吊起施工箱梁的位置。我对接到设计院,这个测量难题也是设计院在新设计需要指导测量和施工的。最后,我配合设计院精测组运用最新的桥梁施工测量支架法新技术和移动模架测量法互相结合。测量问题解决了,那个巨型箱梁在高速路重点科技攻关项目。 我一直在朝真正工程师的路上走,我和晓明自考工民建本科,工程的攻克关和要在工程上干出真正的业绩。这个过程很锤炼一个人,我一直在迎难而上,奋勇攀登,我在工科上要有所建树,我虽然是一个女人,可从来没有发怵过,我要走工程系列职称,①技术员②助理工程师③工程师④高级工程师……做一名又专又精的专业技术人员。 你居然说我这样的工程技术人员人才市场一抓一大把,放眼整个东州,说到工程测量,现场施工技术,我白丽怕过谁! 我们技术人员,被你如此瞧不起,你以为我们大田湾楼盘这个项目的工程是你动动嘴巴皮干出来的吗? 去年,我们东州市政府要测绘全市的地形地貌,设计院专门找到我们东州四建总公司,把我借调过去,我们运用运先进的无人机数字航空摄影测量技术,1:1000比例尺的地形图,对区域的管道巡线、土地确权、地形测绘,测绘数据精度高、测绘出我市有断裂带的区域极其具体范围,为我市的土地开发提供科学的依据。 我们技术人员在努力拼搏,你作为一个经理,你这样欺辱我,不仅不借钱给我老公就救命,还在我面前谈管理管理,叫我滚出去。 我告诉你,我们项目部隶属于四公司,我们是公司员工,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我的家庭出现天灾人祸,找你们领导,找公司救助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你说出这样的话,你还配当一个经理吗? 项目部三个月都发不起工资了,你还拿着钱去搞业务,陪你所谓的客户、甲方、监理吃吃喝喝,又给公司拉到了几个工程?又拿回到多少工程款? 你以前还骂我和晓明不会应酬,不懂事,只会死干技术活。 其实,我和晓明的家庭情况你知道,家里奶奶年老体弱,需要我们照顾,下班了也是我们的私人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吧!我们不参加你安排的应酬情有可原! 现在我老公车祸,找项目部,找公司借钱救命,你不仅不同意,还不拿我当人看,一点同理心都没有,你还是人吗?你叫我这种遇到天灾人祸的职工滚出去,你简直就成了胡乱作为。项目部是你的自留地,任由你独霸一方? 你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公司干部,一个不合格的项目经理,你只会欺压职工,欺压我们老百姓。我们建筑界,都被你这种毫无素质的项目经理拉低,拉低到极低的档次!还项目经理,你这素质,禽兽不如!”
白丽一时没忍住,这么多年憋在肚子里的话,气愤到极点,也是忍无可忍,怒骂张建军。 张建军被她这顿不加任何掩饰的怒骂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青筋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