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国说得急了,指着儿子儿媳撂下话来:“你们那点小心思我清楚得很,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没死,你们别想让她辍学嫁人!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就别想欺负她!”
杨正光从小受到父亲的爱护,家里日子再难,父亲也没有让他挨过饿,因此长大后便对父亲心生感激,还算是肯听父亲的话的。他很少见父亲发这样大的脾气,更少见他说这种狠话,心下便有些懊悔,扯了父亲的袖子说:“爹你别动气,我都晓得了,我都听你的。”
“听什么听!”
陶翠平日里便很有主见,她与杨正光相处时,多半是她来拿主意,她与杨建国没有血缘关系,杨建国对她也没有什么养育之恩,她可不会顾忌那么多,“杨正光,你以为供两个娃上学很容易?你还想不想让杨耀上幼儿园?想不想他在深圳落户口了!”
杨正光一听这话,立马便怂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有一些情绪在他眼里转了几圈,很快散开了去。 “谁家女儿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还不是照看我弟弟,好吃好喝都是让给弟弟,给家里干活,十几岁就嫁人给家里减负担?我能那样过,她就不能那样过了吗?”
陶翠气上头来,咳了两声,才喘两口气,便又继续吼道:“她是我女儿,我难道会不给她想?等我们在深圳赚到了钱,还怕不能给她找个好婆家?女人家嫁个好人不比什么都强?读什么书?”
陶翠脾气也上来了,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声音可以穿透浓重的夜色。在里屋睡觉的杨耀似乎被大人们的吵闹声惊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陶翠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进屋去照顾杨耀。 杨徽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孩童的哭闹声与女人的轻哄声此起彼伏,眼睛不知不觉中湿润了一些。自从父母回来后,原本冷清的隔壁屋便有了生气,她能听到父母的说话声,听见弟弟的哭闹声。听见这些声音,就好像她便能像王开畅和冯子贤那样,拥有父母的疼爱。 可现在她想,其实她也很难受的,她也哭的,也想让妈妈哄。只是妈妈要去哄弟弟,因为弟弟还小,他连话都不会说。杨徽可以理解的。 她只是忍不住地落泪,不知是为何而哭,大概是因为那些争吵的内容,让她心里仿佛堵了一堵墙,墙上的每一块砖都压得她难以呼吸,便将这种窒息转换成眼泪落下来,仿佛这样,她被压得紧实的心情会好受一些。 杨徽睁着大眼睛,看屋顶上的灯泡。她想啊,以前她是多么喜欢多么渴望这样的灯光,可如今看着这些耀眼的光,却想念以前的烛光,想念那时蜡烛的光芒会在墙面上投影出一些影子,想念煤油灯有些呛鼻的味道,更想念和墨为她在帐子里放的萤火虫。 或许,她怀念的不是烛光,不是没有风,也不是萤火虫。 而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是啊,童年就要过去了呢。 杨徽想,她快十岁了,或许过了十岁,童年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