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当朝两百多年,今年是鼎祯五十三年,已经有衰相了。因此,礼部的宣传任务加倍沉重。人口部也被摊派了一些宣传任务,反正他们不出差的话也没事做。“要在宣传机器上塑造一个平行而完美的乌托邦,确实不容易呢...”献忠也被摊派到任务,他只想一刀把这些废纸都砍成碎片。“明明礼部有那么多临时工,把这些活都外包出去不就行了吗?反正他们又不在意质量。”
礼部外包工作,但是不外包工资。秉着降低质量、提高速度的原则,献忠随意地写着文案。他极尽歌颂之能事,肆无忌惮地捏造谎言,全无一丝逻辑。爱国的和不爱国的,看了都沉默,只有领导看了觉得无可挑剔,立场够正。写完文案,献忠有一种摸鱼的快感。其实这些文案是可以印刷的,但是人工抄写的成本比印刷要低得多。做完工作,献忠上街办点事情。首先是阊门街角的一家书店。这家书店很不起眼,因此卖的书都很有意思。在礼部松懈的时候,这些小店常常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严抓再来的时候,他们就暂时蛰伏。店主见到是他,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啊,这不是献忠吗?”
“嗯,来买点书。对了,礼部今天又在赶工了,可能马上要严抓。”
“啊,这样啊。”
店主稍微有点担忧,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早习惯了,有应对措施,损失不会太大。“今天到了一批黄宗羲的书,是手抄本的,你要看看吗?”
黄宗羲,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人。他的书属于敏感书籍,但暂时还不属于违禁书籍,估计马上就属于了。能买到非常不容易,正巧有,那得赶紧买啊。献忠又挑了几本小说,有言情的,悬疑的,魔幻的...这些小说大概马上就会被打掉吧。接下来一段时间,书店里里外外,应该会全部换成十诫十谕吧...献忠结清了钱,拎着袋子走出书店。这时,他想起了那间屋子里的红色墨水。谁知道呢,也许他读的书的作者中,就有他杀死的人?接下来是金门街的五金店。这家店是老字号,但是说不准接下来的严抓中,它会不会被打掉。献忠来买把水果刀,毕竟,他不想用苗刀切水果。“额,麻烦出示一下三级刀票...”营业员一只手放在算盘上。“哎呀,我是人口部的,这么大一把苗刀我都能带,我买个水果刀还要票?”
“您说得对,但这是工部的强制规定啊...请您谅解...”“工部什么时候把水果刀列入管制刀具了——”“上个月出台的。您可以去平江府工部办票。”
“......“算了,我用苗刀切水果吧。到时候切出来全是血腥味儿。”
献忠摇头。营业员苦笑。他们两人都知道去衙门办理事务有多麻烦,献忠没在店里闹事,还算是儒雅随和的。南门街上的茶馆现在正热闹着。有喝茶的、下棋的、打牌的、打麻将的、斗蟋蟀的......献忠会下一点围棋,他也凑到下围棋的那群人里看起来。他穿着大衣,背着苗刀混在观众里,好不奇怪。“征!”
“打!”
“断!”
“枷!”
“杀!”
下围棋的两个老人精力十足地吆喝,仿佛黑白棋子是战场上的士兵,正在决死对杀。观棋的人细细地端详着棋局,点评他们的定式用的好还是臭...这是帝国人下了几千年下出来的定式。在帝国,越古老的东西,越是正确;祖宗说的话,总是对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赌钱,两个下棋人都很紧张。他们并非单纯地抢占地盘,而是不负众望,下出精彩的对杀。“能不能救活就看这一步...”旁边有围观者低声自言自语。“是啊...”献忠盯着棋盘。旁边那人回过神来,看向献忠,好家伙,还有带刀看棋的么?“哎呀!...”一个下棋人发出了笑声。“啊!哎哟——”另一个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了一步大臭棋。他们细细地挑出被吃掉的十几个棋子,喀拉喀拉地放进一旁的木盒子里。“好杀!”
献忠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