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停下脚步，红着眼眶看他，那生气的表情可一点儿都没消下去。王允泽也不知道自己抓住她的手要干嘛，就这么看着方妍，竟找不到一句话说，几秒之后又无奈地放开了。“我不都道歉了嘛，主要是想逗你玩玩，但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

方妍瞪着他：“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你觉得这种玩笑很好玩吗？”

其实王允泽还是不理解方妍这么生气的点儿在哪儿，但是这种时候吧，当然只能顺着她。“是，你说的都没错，是我不懂分寸。可咱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这么回去啊，刚才就那一会儿采的蘑菇估计也才三十来斤呢，拿去卖能卖几个钱啊？”

提到钱，方妍内心又动容了。确实，一时之气这么回去，今天晚上不光是赚不着钱的问题，供销公司那边也不好解释。可心里这么想，还是歪过头，气冲冲地说：“卖不了钱就不卖了！”

“别这样……要不今儿个我多采点蘑菇，不收你钱，就当是给你赔罪，行吗？”

“真的？”

方妍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我对天发誓。”

看到王允泽一脸真诚对天发誓的傻样儿，方妍突然又觉得好笑，噗呲一声笑出来。笑出来，气也就全消了。今儿个她这么生气，也许是她太内心太敏感了吧。前世先后失去了几个亲人，那种感觉太痛苦了，她不想再来一次，也不能接受别人拿生命开玩笑。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又继续去山里采菌子，后来又采了许多菌子，篓子装不下了就拿外衣来装，太阳完全落山了之后才满载而归。“王允泽，天色很晚了，你上我家吃饭吧。你阿爸帮我家建房子，今天也在我家吃晚饭呢。”

回家的路上，方妍说。王允泽也不跟她客气：“行啊。”

方妍家此刻刚好在开饭，屋里空间小，便在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你去和他们吃，我就不管你了，我去称称今天总共有多少斤菌子。”

方妍把手中提的篓子往地下一放，进屋去拿秤去了。“你不吃饭啊？！”

王允泽冲着她的背影问。方妍给他留下一句话：“我有黄瓜呢！”

王允泽心里暗道，这丫头为了减肥，对自己也忒狠了点儿。中午不到就出门的，累到现在竟然只吃黄瓜。其实……其实她不用减肥，就这样也挺好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今天中午在山上时，方妍脱了外衣，只留一件贴身薄衬衫的样儿。不知不觉，书呆子竟然长成了小女人啊。想着想着，王允泽感觉有些热。用手扇了扇，赶紧打消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跟着去吃饭了。大家伙在吃饭，方妍一个人在一旁忙活。除了早上王允泽送来的二十五斤，下午零零星星也有几家讲义气的送来一百斤左右，再加上今天一天在山上采的，总共有两百斤出头的样子。这个量可比前几天收的少了好几倍。方妍又把菌子的种类分了分，再称上一遍。品种好的鸡枞菌供销公司出3毛一斤，寻常见的只能出到一毛，除去所有的开销和成本，可能20块钱都赚不了。好在今天在山上自己采的那些菌子，卖出去都是纯利润，不需要去除本钱。晚上，大家伙吃完饭都回家去休息了，阿爸方国栋笑嘻嘻地送大家离开之后，转过身来就恢复了愁眉苦脸。“阿爸，今儿个我和王允泽上山采菌子去了，对面那山上菌子可多了，还找了不少干巴菌，您瞧！”

方妍蹲在地上，捡起一朵干巴菌递给阿爸方国栋看。方国栋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又唉声叹气地蹲了下来，跟着方妍一起捡菌子：“你应该都知道了吧？那老常家竟然这么抢咱的生意，也忒不厚道了。”

“抢就抢吧，咱也无法。有人往咱家送菌子，咱照常收，没人来送，明儿个我带着小志去山上自己采。”

这件事情自打一钻进方妍耳朵里之后，她就表现得很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压根儿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自己去山上采，那点斤两能挣几个钱？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砖用完了还得去厂子拉，到时候又得给一大笔钱。”

想了想，方国栋又说：“要不咱也把收菌子的价钱出高一点？”

“价钱的事儿我有考虑，但不能像常家一样抬价，盲目抬价咱的利润也低了，照样赚不到几个钱。抬价的事儿过两天再说。”

“过两天，过两天咱家都没钱拉砖了！”

一想到钱的事儿，方国栋就发愁。“阿爸，您放一百个心吧，也就这两天的困难一点儿，过了这两天，大家伙又会来咱家送菌子了，咱这菌子生意黄不了。”

方国栋满脸写着心事，“也不知道你是心态好，还是心里有主意，瞧你不慌不忙的，可我这心里咋这么没底呢？”

方妍把装好的菌子放在一边，站起来拍拍裤子，笑了笑：“我自然是心里有主意啊。”

说着，转身回了屋。方国栋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她在想些啥。今儿个菌子少，一个板车就能装完，本想着让大哥方平一个人去城里送得了，但又想着两个人一起去有个照应。半夜两点，方妍早早地起来，和大哥方平把菌子装上板车，便准备去城里了。没想到在出村口的时候，竟然正好碰到老常家也正拉着菌子出村。“哟，方家两兄妹也去卖菌子呀？”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方妍看过去，常家三媳妇儿陈小艳正满脸得意地看着自己和大哥。常家最上头有个老爷子，名叫常再顺，约莫五十左右，在生产队里算得最精明的一个。以前政策没开放的时候，他就没少带着自己的子女们在暗地里干过投机倒把的事儿，所以整个生产队他家日子最好过。常再顺底下有五个儿子，陈小艳是常家三儿子的媳妇，说起来方妍应该喊她一声嫂子，但她年龄比方妍还小上几个月。既然对方都开口打招呼了，方妍不回礼也不好。眼神冰冷，嘴上却露出笑容，淡淡地说：“是啊，真巧，遇上你们家也去卖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