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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汤昭去接触那道剑意的时候,心中是颇为忐忑的。不只是因为那是传说中的仙剑金乌剑的剑意,更因为现在不是他状态最佳、精神最好、剑心最稳固的时候。
甚至,别说是最好了,可以说是最差的时刻也不为过。 自成为剑客以来,他还没有和剑这么疏远过。 虽然说剑心是个玄之又玄,无法言喻的东西,但汤昭也有自己的感悟,参考一些前人分剑心阶段的方法,他也用自己一套比喻来形容对剑心的感觉。 最开始,他悟剑的时候觉得剑意在自己四周飘来飘去,能看到却摸不着,要自己拼命的去碰触,就像诚心追求一个佳人一样。当他真诚的、热烈的的追逐时,这份诚挚的感情打动了她,她停下来站在原地,让自己靠过去,两人终于牵手,这一个节点,叫做“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是剑客单方面的诚意,剑只做接纳。 到这个地步,剑接纳了剑客,双方处于接触期和磨合期,感情脆弱,极容易分手,关系要往进一步走,需要的是感情交流,是心与意的交流。 比起人之间的交流,人与剑之间的交流有更大的碍难,因为剑客一开始甚至找不到剑的“心”在哪儿,自然就不知道如何交流,所以惯常的笨办法,一是把剑象叫出来用时间为代价培养默契,一个是自修剑心,往剑意处靠拢,然后尝试得到剑的明确回应。 就像你知道一个心仪的女子站在远处,却隔着一座山、一层雾,你过不去,只能大声疾呼,企图得到她的回应。 直到某一天,你突然得到了回应,听到了她的声音。说明她听懂了你的呼唤,你听懂了她的回答。有这一呼一和,双方才真正的得以交流,以后感情自然突飞猛进。 根据经验,一旦得到了剑的主动回应,就已经迈过了成为剑侠那道最重要的门槛,即所谓“剑侠之姿”,只要剑心别出大的披露,再进一步也是早晚的事了。 到了这个阶段,就算是到了一处剑心高速增长期,再增进剑心陡然变得简单,甚至比与爱人交流更简单。 毕竟无论如何,爱人也是人,人心隔肚皮,说走进她的心里,那只是个形容词,但对于剑,是真的可以用精神、情绪、意志走进其中的,可以做到物理意义上的交融。 大量的心意灌注,如绳子一般将双方越捆越紧,同时剑客的意识拥有主动性,足以直观感受剑意微妙的反馈,使剑心找到更准确地方向。 剑心与剑意融合多了,分开之后依旧有极高的默契。那种默契到了心念一动,不约而同的地步,就是剑心的第二阶段:“心有灵犀”了。 这个历程听起来倒是不难,但关键是身处其中,剑客本人很难界定自己到了哪一步了,更别说进行合理的沟通与修持。毕竟剑意不带面板,看不出进度条,甚至不带标识。光让剑心靠拢剑意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还要兼顾原则“宁可客犯主,不可主凌客”,又要靠近,又要矜持,还要把握主动权,这玩意的难度谁试谁知道。 比如汤昭自己,甚至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算不算得到过剑的回应。 确定无疑的是,比起最开始,他和剑象的默契增加了,指挥剑象的时候已经不需要真正的“命令”,一个念头起,可能念头还没有转化成思维,剑已经随意而动,这难道不算是不约而同的默契。 默契当然是双方同时的,要等汤昭把念头化为思路,由思路组织好命令,然后剑再依令行动,那不叫默契,最多算顺从,阿笑都能做到。 但若对标智慧生物之间的交流,汤昭又觉得差了点儿什么,那种你说我听,你来我往,明确有意义的交流从来没出现过。 或许是他要求太高,又太心急了吧? 正因如此,虽然常有人肯定他进步神速,向阳子也说他剑心稳固,但他遇到这样生死抉择依靠剑心成事的大事,依旧觉得不踏实。 既然不踏实,就要用全力。 之前他调整光模仿那高阶符式的时候,曾经全力往剑意中灌注过意志,那时他还是没有负担的,灌起来轻松写意。此时却是顶着珠宫的几重压制,又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压力,仿佛带着几千斤重的枷锁,调动精神都十分困难。 越是被捆住了,越要奋力挣扎。 汤昭几乎动用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意志力,拼命地灌注手中那缕微光。他在逼迫自己,以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的勇气与魄力将全身心的一切都投入到最后一寸剑象中去。 人要是不逼自己,是不知道潜力有多大的。 汤昭动用了《大日神车经》中锻炼精神的方法,好像要把自己的心神当做薪柴燃烧,火花带闪电一路冲入剑象。 集中,集中,集中! 在某一个临界点,他陡然进入了大日神车的精神观想世界。 他以前锻炼精神力的时候,曾多次进入过那个世界。在那里,世界充满光,他站在地上,仰望天上载着太阳巡游苍穹的神车,只能看见白驹过隙。 但这一刻进入时,乾坤颠倒。 他不在地上,在天上。 他已经化为了光。 虽然没有六龙回日的浩荡辉煌,但他确实已经化为一道光,在天际照耀。 即使汤昭自己,也能感到那道光是如此的闪耀,如此的辉煌。 正如他的剑意——“光明”。 他已不为人,而是化身为了自己的剑意! 成为剑意,他似乎不再是自己,但又还是自己,可能是因为是极限投入,他自主的意识远远比任何一次精神锻炼时更多。 他甚至在化为光时,还有“自我”。 是光,也是汤昭。 作为汤昭,他能思考,能决策,能生好奇心。 作为光,他无所不能。 在这个世界,只要与“光明”剑意相关,他无不可为。 光明之中,可以灿烂,也可以温和,可以照耀,也可以闪烁,可以普照大地,也可以独照一人,一切温暖的、明亮的、璀璨的都独属于他。 这就是他,光明的剑意与汤昭相融的存在。 他享受着光的灿烂,也感受着剑意的权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探求汤昭与剑意的结合临界点,以期将他此刻的两部分完美融为一体。 在某一刻,他做到了。 他几乎完全执掌了光明之意,也完全是汤昭的魂魄,他为所欲为,挥手之间,让天上地下处处是光,不留一点阴影。他还嫌不足,肆意释放光明,仿佛要把光用光再覆盖一层,比划过天空的六龙之车更强势。 这一刻,虽然无人看见,但汤昭是志得意满的。 在这个世界,是光明的世界,天上地下,唯光而已。 直到他看到了对岸。 对岸似乎是绿色的。 光转过来,看到了自己世界的尽头,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第一眼看去,那是一片绿色,新绿、草绿、宝石绿、深绿,各种绿油油交织成一片。 但仔细看,那里又不只是绿色的,还有红色、紫色、黄色那些春日常见的颜色,还有棕色、灰色那些自然中也常见的树木颜色,再仔细看时,还有天空的蓝色,水的青色,果实的黄色…… 越看,那个世界越五彩缤纷,充满诱惑。 那是个生机勃勃,万物滋长的世界。 是和光明覆盖一切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也是个可爱的世界。 如果光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强烈的汤昭自身的意识,那么光绝不会进行如此复杂的思考,最多只是本能,浑浑噩噩的选择——可以靠近,或者不可以靠近? 汤昭却能决定,还能主动给出自己选择的理由,是个可以亲近的世界,而且从本质上,是和自己的世界和谐相配的。 靠近了,不但不会排斥,还能互有裨益。 光明,靠过去! 光明之意已然随他掌握,自然而然就靠了过去。 一面靠过去,一面还在调整姿势。 这又是意识清楚的好处,汤昭在靠过去的同时,已经主动在思考,要以什么姿态靠过去? 首先,双方不是结仇。 他此时有意识,但记忆模糊,想不起外界剑意那件事了,却能意识到一点——自己这边靠过去不是为对抗,而是为了连结关系。 只是这个关系怎么联结,似也有选择的余地。 是平等的,还是强势的?是疏离的,还是紧密的?是直接的,还是暧昧的? 这并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要思考的是,怎样的关系是合理的、成功率最大的? 两个世界能连接起来,充当连接线的逻辑是什么? 他沉吟着,突然,周围光芒大亮,好像凭空得到了额外的力量,光芒亮得如太阳。 对啊,我是太阳! 我带来了光明,带来了能量,我凌于天空,对面是在我的照耀下才能如此生长。 那缤纷美丽的世界,全都是来自我的赐予! 这么说,我是它的源头,也是它的主宰。 那么我便凌驾在它之上,我如苍天不仁,大道无情,对它的万物生机并不在意,而它渴求我的光明,对我充满了敬仰。 懂了。 我为上位,光啊,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