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天一夜又半天，李茂阳和乔春旺都守在医院里，吃饭也是在医院里吃。　　附子理中汤加减频服，配合脉通、氯化钾滴注，终于让张勤业老爷子脱离了危险，冷汗止住，四肢转温，面色转红润。　　血压也由休克时的收缩压70mmHg，舒张压几乎测不到，提升到120/70mmHg。　　（脉通，又名复方三维亚油胶丸，具有活血化瘀，阻止血小板凝集的作用。）　　但心下痞硬仍在。　　做心电图，见广泛前壁、侧壁心梗，兼房室传导阻滞。　　李茂阳、乔春旺和沈俊会诊了一下，决定继续用附子理中汤配合脉通治疗一天，观察疗效。　　“茂阳，你回去吧，老爷子这情况也已经基本稳定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行了，万一再出现什么情况，还可以跟你通个视频会诊一下。”

第二天中午会诊完，乔春旺对李茂阳道。　　以李茂阳诊所红火的情况，每多停一天是多少钱？　　他给钱这小子恐怕又不收，就这么白用李茂阳，那他以前和这小子划下的那条“隔离线”就会无形中破除掉了。　　这是乔春旺不愿意的。　　李茂阳自然也能看出乔春旺的这层意思，但看出归看出，他总得在这巴市医院再守个两三天啊？　　这样他的面子才好看一些，乔果果的面子上也好看一些，不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人情就大打折扣了。　　这种赔本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所以他必须厚着脸皮留下来。　　“叔，老爷子现在这情况，后续麻烦还不少，我走了也不放心，就一起守在这里吧。”

李茂阳觍着脸给乔春旺兑回去。　　乔春旺听李茂阳这么说，无奈地看了一旁的妻子张秀梅一眼，示意让她说话。　　张秀梅目光看向女儿乔果果，乔果果假装没看见，不说话。　　心想当初情况紧急你们咋不阻止李茂阳来呢？现在情况缓解了你们就生硬要赶人家走，这话你们自己说去！　　乔春旺夫妇见乔果果不做声，也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李茂阳就躲到步走楼梯间去看邝文奇的笔记和医案，他反正有事儿做的，也不在乎诊所损失的那点钱。　　他的诊所今天还真歇业了。　　葛根昨天晚上打电话和他请假了，说要处理家务事，也没去诊所。　　李茂阳怀疑这家伙可能要和他妻子来个了断了，电话中传来的话语就很阴郁，又带着某种坚决的意味。　　李茂阳在话筒里都能听出来。　　他猜对了，葛根今天还真是准备和他妻子办离婚。　　此时，他正给刚刚赶回六原县城的妻子王小仙拍出一张离婚协议书。　　“小仙，我们也都才三十多岁，再做一次人生选择也还来得及，既然过不到一块儿，不如好离好散。　　这是我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你看看还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需要修改。　　如果同意，我们下午一上班就去民政局办了吧，我们都忙，拖不起。”

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人，葛根坐在沙发上，话语阴郁而温和地道，却垂着目光，没有看茶几对面小凳子上坐着的妻子王小仙。　　王小仙瞪着眼看着葛根。　　但却不是平常那种瞪法。　　此时她的双眼大而无神，缺少了平时瞪着葛根看时的那种锐利劲儿。　　此时的她瞪起眼睛来，只是为了把葛根看得更清楚点儿。　　因为她忽然感觉，今天眼前这男人好陌生，完全不是她平时熟悉的葛根，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此时的他，即便怀疑她在外面怎么样，不应该是愤怒而细致地一遍遍拷问她什么吗？　　即便要提离婚，不是应该愤怒地吼叫出来吗？　　怎么会这么阴沉而平静，甚至还给她一种冷漠的感觉？　　她回家来时本来准备好了一兜子谎言，现在却一个也用不上了……　　“快看。”

葛根见王小仙沉默地瞪着他不说话，皱着眉头指指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说一声，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好像已经不耐烦再浪费时间一般。　　王小仙看向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茫然地看了起来。　　有两张，内容很详细，财产分割也算公道。　　并没有装大度多分她财产，也没有故意少分她财产要惹她争执。　　一眼可见的冷静。　　因而这就让王小仙更加茫然了。　　老实说，她真没有要和葛根离婚的意思。　　从来也没有过。　　他们从二十四岁起就在一起了，现在也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年了，如今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儿子都上小学了……　　她有了外心，也是最近一年的事，其实也只是不知不觉间陷进去的，真没有想过要和那个男的有个怎样的未来，当然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想过要和那个男的来个彻底的割断……　　在她这里，好像也就想着这么任其自然地过下去……　　好像会这样永久下去一般……　　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儿子和家庭，一边是自己每天的期待和兴奋……　　一边不算幸福，但也算温馨……　　一边没有未来，但总给她心跳的感觉……　　她以为只要能维持住平衡，应该能这样长久下去……　　但现在不行了，葛根今天丢出了这张离婚协议书，要陡然终结她这种生活状态……　　她抬头环顾一下熟悉的家，从此要离开这儿了吗？　　这套120多平米的房子是葛根父母出了首付，他们一月一月还贷买的。　　直到还请所有房贷，她也不知道她自己给贴进去了多少，只记得有一次她额外搞到一笔钱，一次性拿出过三万。　　不过，虽然她记不清这些细节了，但葛根的分割很明显是公平的，把她开着的那辆小红车分给了她，又主张卖掉这套房子，卖掉的钱，她三点五，他六点五。　　分得这么细，可见他的冷静。　　至于儿子，自然是葛根抚养，抚养费，葛根写明她一月支付五百，每年可一次性付清，也可分期支付。　　“我在楼下等你，如果你没有什么异议，办了离婚，我明天就搬走我和儿子的东西，给你留三天时间搬走你的东西，然后我就会把房子挂到中介所去卖了。”

葛根站起来走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时，关门声依然惊得王小仙上身跳了一下。　　这关门声和今天葛根的态度一样，平静而坚决……　　王小仙怔忡一阵，忽然就悲从中来，低头掩面抽泣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却让她整个五脏六腑都痛楚地抽搐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家对她有多么重要，虽然不算有多么温暖幸福，但好像她的人生之根，早已经扎根在这里了……　　葛根这次，是要冷酷地把她的根拔掉啊……　　这种痛楚彻心彻肺的，就好像要把她的整个灵魂都给揪扯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