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这充满各种诡异传说的湘西苗寨,他看着周围美景,忽然感觉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依山傍水的一排排吊脚楼,坐落在灰色的大块石砖上,基座下有又长又粗的许多立柱稳稳插进缓缓流淌的小河中。波光粼粼的绿色河面清澈见底,能看到各色小鱼嬉戏其中。微薄的雾气暂时还未被晨光驱散,但也不朦胧,微潮又夹带草香,富氧又清新,让人呼吸起来格外舒畅。如此惬意又舒适的环境,竟然会催生出那么多暗黑又邪恶的传说,简直匪夷所思。冷萤推了推有些看呆了的程相儒:“想什么呢?赶紧追啊,等会爱哭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老板跑去打开后备箱,习惯性地想取旅行包,却看到里面塞的都是好烟好酒,顿时愣住了。差点忘了,他们的装备在上一辆车里,这辆车是紧急换过来的。周老板犹豫片刻,拎了几条好烟,又搬出来一箱好酒,冲程相儒道:“小程,来帮忙。”
“来了!”
程相儒从美景中收回目光,跑到车后帮忙搬东西。第一次到人家地盘上,不管为的是什么事,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这好烟好酒不能白带,得体现价值、发挥作用。三人沿着潮湿的石板路,拾级而上,抬头望去,石阶扭曲延伸向上,分出的每一条岔路都通向一户人家。漫长的年月,将石板侵蚀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有点硌脚,石板上沾湿晨露,踩着有些湿滑。冷萤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惬意又淳朴的环境,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歌。“小背篓,圆溜溜,小时候妈妈把我丢下了吊脚楼……”周老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要唱,就好好唱,别把挺温馨的一个歌唱得这么吓人,好不好?”
“我乐意!略略略……”冷萤扮了个鬼脸,继续哼唱,把歌词改得一塌糊涂。周老板无奈,只当听不见,拎着烟酒继续往上走。三人越走越感到奇怪,怎么这一路一个人都没看到?再走着走着,他们隐约听到了吵杂人声。在绕过一个弯路后,他们看到,前方几十米远的位置,竟然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聚满了人。“该不会是正好碰上他们赶早集吧?”
程相儒皱眉嘀咕着:“又不太像。怎么都聚在那一栋房子门口啊?”
冷萤这时不唱歌了,她紧锁着眉头:“那栋该不会是石番家吧?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老板似乎也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脸色大变,忙加快脚步带头向前跑去。三人来到人群附近,立刻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虽然当地人也都没几个穿苗族特色服装的,大多都是普通衣物,但毕竟这个寨子相对封闭,程相儒他们三个还是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是外地人。“麻烦让一下,谢谢。”
周老板想往里挤,却被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给挡住了去路。“你们是干什么的?”
有人板着脸冷声斥问。程相儒上前道:“我们是石番的朋友,听说石番的婆婆生病了,专门过来探望的。”
那几个壮汉面色稍缓,彼此用目光交流过意见后,才向左右让开。程相儒他们猜得没错,旁边这栋吊脚楼,正是石番家。前面的人听到程相儒三人是石番的朋友,纷纷让开路。刚进入这栋吊脚楼的大门,程相儒便闻到一股非常奇怪的气味儿,有点像不死水,但夹杂的不是尸臭味儿,而是中草药用水煎过的气味儿,谈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果然,就在不远处,程相儒看到有一个小壶在一个小炉子上,向外冒着缕缕白雾,但炉子里的火好像已经熄灭,不见火光,只剩余温。“应该在楼上!”
周老板示意程相儒将烟酒先放到旁边的木桌上。程相儒点头,放好东西后,与周老板和冷萤前后爬到楼上。上一层房间不大,却挤了比下面还多的人,石番半跪在床边,正“呜呜”哭着,旁边的人都扭头看向别处,不忍去看。程相儒见此情景,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难道,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程相儒走到石番旁边,却见一个形如枯槁的老妇人,微微侧头躺在床上,伸出枯柴似的手,被石番紧紧攥着,她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即使石番就在旁边,也没能听到。看样子,石番的婆婆还在,但应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看她那眼窝深陷、全身皱皮、气息微弱的样子,程相儒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圈也微微泛红。“石番,你婆婆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程相儒轻轻推了推石番的后背,小声提醒。石番抬头看向婆婆,抬臂用袖口抹掉眼泪,起身将耳朵凑到婆婆嘴边,很努力去听,却只听到婆婆翻来覆去地只说三个字:“好好的……好好的……”眼泪再次决堤,石番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了,只想跪倒在婆婆床畔:“婆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忽然,石番感觉婆婆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竟看到婆婆瞪大了之前差点要闭合的双眼,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盯着石番身后。石番惊愕地顺着婆婆目光往后看,正看到不知所措的程相儒。“找到他……找到……”婆婆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嘶哑着说出这么一句怪异的话,然后便没了声音、没了气息、没了心跳,最终瞳孔涣散,彻底失去了全部生命力。“婆婆!”
石番扑倒在婆婆身上,撕心裂肺地大吼,抽噎得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