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栋小洋楼。从前与徐楠家不和睦的人都在小洋楼落成的时候，提着酒上门祝贺，就连很久不愿意上门的两个姑姑也借着送中秋节节礼的由头，来徐楠家看小洋楼。山村里还保留着传统习惯，出嫁的女儿一年两次往娘家送节礼，一个是中秋节，一个是春节，父母去世后，便送给当家大哥。两个姑姑上门时，一个手提着半口袋家里收的玉米，一个扛着一篮子大蒜，大约是代算给徐老汉做中秋节礼的。“老嫂子，我们来看你了。”

一进来，两个姑姑热情的招呼在蹲在院子里洗口袋的徐楠母亲。这些口袋是装水泥的袋子，洗干净了还能装粮食，穷惯了的徐楠母亲还保持着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哟，嫂子，瞧你那个没出息的劲儿，咱家楠楠是个赚大钱，这点东西还放在眼里啊？”

大姑徐来喜用她泼辣的大嗓门取笑着，一把将徐楠母亲洗好的袋子展开看看，“刚好留着我家秋后收红薯用，到时候也给嫂子一袋子。”

二姑徐报喜比大姐更精明一些，她进门后便帮着徐楠母亲干活，眼睛一直在院子里来回扫荡，看着边边角角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顺走。这两个姑姑大概已经忘记了，前段时间暴雨的夜晚，徐老汉一家三口求到她们门前时，她们连拒绝都懒得拒绝的态度了。其实不止是两个姑姑忘记了，就连徐老汉夫妇也像是忘记了一般，见两个妹妹上门，徐楠母亲赶紧忙着准备饭菜，徐老汉则准备去邻居家借桌椅板凳。山村里穷，谁家来了客人，桌椅板凳不够用可以去邻居家借，就连碗筷不够用也是能借的。不等徐老汉出门，徐老二就扛着桌椅板凳上门来了，身后还跟着自己的老婆牛彩霞和他们的儿子狗子，牛彩霞的手里是盘子和碗，狗子手里拿着筷子。“狗子，快叫大大。”

一进门就和徐老汉撞个满怀，徐老二赶紧拉狗子上前，缓解自己的尴尬。大大是山村里称呼爸爸的哥哥的称呼，大大的配偶也叫大大，似乎意味着年纪比自己爸爸的人已经不需要分男女了，而爸爸的弟弟则叫叔叔，叔叔的配偶才叫婶子。狗子今天今年不过四岁多的样子，与牛彩霞一样的脸蛋，连脸上的神色也与她相似，他躲在徐老二的身后，像是大豆虫一样扭来扭去，却始终不肯开口。徐老汉脸上堆着憨厚的微笑，只等着狗子甜甜的叫一声‘大大’。“你这孩子，出门之前不是教过你了嘛？”

徐老二抬起脚就朝狗子的屁股上招呼，徐老汉一把拦住。这一栏不要紧，徐老二伸出去的脚再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将挡在狗子前面的徐老汉一脚踹倒在地。“怎么能打孩子。”

牛彩霞对倒在地上的徐老汉视而不见，一把将狗子揽在怀里准备安慰。“老瘪犊子！”

谁知道狗子钻到牛彩霞的怀里，对着倒在地上的徐老汉骂了一句，还顺口吐了口水在徐老汉的脸上。“你这孩子，看我不打死。”

徐老二放下手里的桌椅，做出要打的样子。牛彩霞见徐老二是要来真的，赶紧给狗子使眼色叫他快跑，狗子像一条泥鳅一样一溜烟的不见。四五岁的男孩子，正是连狗都嫌弃的物种，徐老汉擦干净脸上的口水，自己讪笑着将徐老二带来的桌子板凳搬了进去。“徐楠可真不愧是大学生，一毕业就给家里盖上了大房子，知道的是徐楠卖梨赚的钱。”

牛彩霞自来熟一般的走进院子，先是对楼房夸赞一番，又对徐楠夸赞一番，随即话锋一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拿咱老徐家的宝贝换钱给自己长脸呢。”

这话好像提醒了徐老二一样，他抽着徐老汉的旱烟，假模假样的关心道：“大哥，不会是真的卖了咱家那个宝贝了吧？”

“咱老徐家还有宝贝呢？”

徐楠的两个姑姑一个忙着烧火，一个忙着洗菜，听到门口徐老汉和徐老二的对话，都扔下手里的活儿，“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们俩是嫁出去的姑娘，有什么宝贝也没你们什么份，跟着瞎吵吵什么。”

一边的牛彩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两个大姑姐，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样，“一见大哥家里有钱了，你们就贴上来，真不要脸。”

牛彩霞比徐楠两个姑姑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不要脸，她是认真的。“大哥，咱家真有宝贝？”

徐来喜白了一眼牛彩霞，一脸讪笑的看着徐老汉道：“怎么从前饿的吃不上饭的年月，也不见拿出来换口粮食吃呢。”

徐报喜也一脸幽怨的抱怨徐老汉当年不拿出来换粮食，导致她因为饥饿而营养不良，出嫁多年没能有个一儿半女。兄妹三个加上牛彩霞，围绕着徐家宝贝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追问着徐老汉，而徐老汉不管他们几个说什么，都蹲在门口不说话。正闹腾着，徐楠骑着三轮车从外面回来，见门口的几个人，心里一股无名火稳稳的隐在胸口。“爸，咱们该吃饭了吧？”

一进门，徐楠就将蹲在门口的徐老汉扶起来，朝院子里走去，完全不理会门口的亲戚们。在徐楠的心里，最好的报复就是对于敌人的置之不理，你随便上蹿下跳，我眼瞎看不见。“哟，还是大学生呢，一点礼貌也没有，见了长辈都不打招呼，什么家教。”

牛彩霞像是一只咬人的狗，看见谁都要咬一口。“什么大学生，还不是什么本事没有，只会种地，卖了宝贝给家里盖房子。”

徐老二见徐楠不理会自己的老婆，也跟着帮腔道：“盖房子也就算了，就怕拿了钱去贴补小寡妇。”

徐来喜和徐报喜虽然远居别的村子，但也听说了徐楠和村里年轻寡妇关系亲密，姐妹俩对视一眼，默默的走进院子围坐在桌子边。见自己的两个姐姐已经坐下，徐老二和牛彩霞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凑到桌子前，狗子大概是肚子饿了，也从门外窜进来。“老瘪犊子，你不能坐我家的凳子。”

狗子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徐老汉的座位后面，指着徐老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