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知道，心底却是分明的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无论是对念文渊还是对念浅汐。因为念浅汐不会原谅他，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注定要接受这一切。他曾经有个孩子，可是他们分开了。就没有了。萧越泽笑笑：“嗯，你多陪陪妈妈吧，她……也不容易。”

他很少这样真心实意不夹枪带棒地说话，念浅汐听在耳边，竟然也觉得有点心疼。萧越泽看了念浅汐一眼，也是最后的一眼，这才对念文渊认真道：“文渊以后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不能闹，平时要好好的，然后将来想去哪里读书就和妈妈说，妈妈都会带你去的。记得锻炼身体，以后就好做个男子汉了。”

他像是要把一生的话都浓缩在这一句里，偏偏还是如一的执拗，不肯好好表露一下自己的情绪。念文渊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至少，他认真地点了头。这好像就足够了。萧越泽站直了，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近在咫尺的念浅汐：“去吧。”

他的胃痛已经让他都要站不起来了，但是他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径自盯着念浅汐。念浅汐的眼神复杂得很，她的手微微发颤，嗓音在喉咙口挣扎了半天方才出口——“谢谢。”

“别客气了，去吧。房子和债务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萧越泽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反正法律规定我也有责任来抚养你们的。”

念浅汐嘴唇颤动地更厉害了，她看着身边的小孩子，低声道：“我会还上的。”

这是萧越泽来了S城这么久，第一次没有亲自去送她。办理房产证过户登记的时候，念浅汐心底不是没有挣扎。好像这样做了，自己和萧越泽就真的两清了，用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良久，她还是起身：“我不要了。”

那过户员怔住了，将房产证抽出来：“什么意思？”

“这栋房子……我不要了，这不是我的，我不能收。”

念浅汐语无伦次地说道。那过户员错愕片刻，看了念浅汐一眼，摇摇头：“您稍等。”

里面一个经理级别似的人走出来，对念浅汐点头哈腰地说了一些什么，宗旨很简单，东西萧少已经给您了就是您的，您还是好好收下吧。念浅汐不知道，原来萧越泽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她看向旁边的念文渊，忽然觉得心底一阵阵酸楚。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要到这样？念浅汐不知道。第二天，她看着家里慢慢收拾起来的东西，还是咬着牙先送念文渊去幼儿园，又自己一个人去报社。曾经这两周内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现在梦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然而让念浅汐意外的是，今天在报社，并没有看到林茗。“那个，Lisa姐，林茗呢？今天请假了吗？”

念浅汐的疑问落在Lisa眼里，Lisa有点错愕地看了念浅汐一眼，将她拉过来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嗯？”

念浅汐一怔。“林茗她……她不会再来了啊。”

Lisa低声。念浅汐表情更是惊疑不定：“为什么啊？”

“林家出手了，这次林家老爷子自己过来的，昨天将林茗打了一顿，当着……那个谁的面。”

Lisa的语气有点挣扎。念浅汐想了想，却也明白了原委。“萧少来过了？”

念浅汐问。“嗯，来替你出头。”

Lisa笑了：“我觉得挺好的，这样以后林茗也好，林凝也罢，应该是知道萧少的态度了，林老爷子都被请动了，这件事应该就是这么了了。”

念浅汐点点头，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滋味。她还记得昨天临行前，萧越泽脸色苍白的样子，这让念浅汐不由得担忧：“对了，昨天萧少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啊，后来走的时候也挺匆忙的。”

Lisa不经意地说道。念浅汐心底更是担忧。昨天萧越泽从晚上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却是一口饭都没吃上。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念浅汐坐回去，心事重重地开始看今天的采访内容。不多时，林嬛嬛的电话打进来了——“浅汐？你在哪里呢？”

“嬛嬛？”

念浅汐听到对面杂音还挺多，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是？我在报社呢，你那边……”“萧越泽病了。”

林嬛嬛沉默了片刻，问：“你打算来看看他吗？”

念浅汐一下子怔住了。“我……”她的唇瓣翕动，咬了咬牙还是点头：“嗯，我去。”

她看了不远处的Lisa一眼，冲过去匆匆忙忙地请了个假，转身就往外跑。念浅汐觉得自己几乎听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惶急地问道：“是胃病，是吧？”

“嗯，你怎么知道？”

林嬛嬛有点诧异。念浅汐咬牙，就知道是这样！萧越泽昨天一点东西都没吃，回去了以后按照他的性格更加不是一个可能吃东西的，那么……“他昨天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他刚刚还说千万别叫你来。”

林嬛嬛好心情地说着。念浅汐已经冲上了出租车，微微一怔问道：“那个，严重吗？”

“急性胃出血，不算严重吧？”

念浅汐心底抖了抖，没说话。“你来要想好啊，他等下可能就醒了。”

林嬛嬛犹自在那边添油加醋。念浅汐垂眸，哑声叹了口气：“好。”

她没办法置之不理，即使是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这个程度，她依然没办法说松手就松手了。出租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一路被催促的有点无奈的司机看了念浅汐一眼：“姑娘你男朋友运气真好。”

念浅汐忽然就想哭了，她一边拿着找零一边低声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司机有点诧异，想了想又笑了：“那你爱人运气真好！”

看来是把他们当成结婚了的。念浅汐不知道自己还能分辨什么，也没力气去分辨了，接了找零匆匆下来了。如果……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隔阂，甚至没有天上地下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鸿沟。那该多好？念浅汐一路心事重重地上了楼去，却在门口一下子怔住了。里面有很多人，旁边的林嬛嬛正和大夫说着什么，而萧越泽的枕边摆着一把椅子，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只有个背影，看起来温婉而贤淑，她的手里正慢慢削着一个苹果，听到旁边人说话便微微笑了，认真地将那个苹果捣成泥。这动作太温柔，温柔地让念浅汐整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女人微微侧过头，念浅汐下意识躲开。却看到了她的脸……林凝。那个说过不是萧越泽的爱人的林凝。那个说过要和萧越泽订婚的林凝。念浅汐的心脏跳动加快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自己怎么能出现在这儿呢？自己不是萧越泽的什么人，倘若被林凝看到，保不齐又是一番折辱。想到这里，念浅汐就想转头就走，然而下一秒，门开了。林凝手里端着一个水果托盘，冷冷地看着门口的念浅汐。“我还当是谁，一直听到门口有声音就来看看，原来是念小姐。”

林凝冷声道。念浅汐这才看到，里面不仅仅是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人，还有林茗，另外还有一个老人家，看起来应该是林老爷子了。念浅汐心底暗暗叫苦，看来这一堆人里面，唯一一个可能帮的到自己的人就是林嬛嬛。林嬛嬛连忙走过来：“你怎么才来啊……”她带着一点点嗔怪的语气亲密的很，看了林茗和林凝一眼，林嬛嬛蹙眉道：“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林凝冷冷看着这一切，淡漠地笑了笑：“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

“我们是朋友。”

林嬛嬛笑道。“等到我和萧越泽订了婚以后，你还会和她做朋友吗？”

林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念浅汐，轻笑道：“恕我直言，念小姐和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嬛嬛火了：“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这样说话了，更何况……萧越泽说了什么吗？你就开始自诩是萧少奶奶了？”

林嬛嬛很少生气，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林嬛嬛从小就是被家里娇惯大的，她一般也没什么和人吵架的必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个林凝都已经欺负到念浅汐头上去了，倘若自己作为念浅汐的朋友不说话，那和欺负自己有什么区别？很显然，林凝并没有意识到林嬛嬛这样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很奇怪，林嬛嬛这个人平时也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啊。这是怎么了？疯了？她咬着牙看了林嬛嬛好一会儿，这才轻笑道：“对啊，我都忘了，原来林小姐和萧少之间也有那么一段呢，怎么，别人比下去了心底不舒服？”

林老爷子看着都要气疯了，他看向林茗，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杖：“你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我都白教你了？！”

林凝咬住下唇，脸色很难看。众人之中，只有念浅汐一边拉着林嬛嬛，一边忍不住去看床上的萧越泽，哑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啊！萧少还病着呢，你们不是来探病的吗！”

一片沉寂之中，林凝还没来得及冷嘲热讽，萧越泽醒了。他蹙起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这才缓缓道：“挺吵的，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