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陈楠来吃饭吧。”

饭菜上桌，萧牧天用毛巾擦净手上的水渍，对关岳吩咐道。很快，陈楠来了。一桌三人，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三人都是熟人，彼此也不拘谨。“收殓听澜尸骨的人，查到了吗？”

萧牧天突然的询问，令气氛微微一沉。“查到了，”陈楠放下碗筷，端正身姿回答道：“是您初中同窗。”

“明天我去见见，你来安排。”

次日。萧牧天照常早早起床，关岳先他一步，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金城四豪门，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萧牧天一边小口喝着牛乳，一边漫不经心地聊道。前不久，自己砸了赵景铄的寿宴，又抹掉了魏北安的性命。金城四豪门，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赵家没有异动，楚、曹两家，应该也在观望状态，只有魏家，正在准备魏北安的葬礼。”

关岳答道。“赵景铄这老狐狸，倒是能沉得住气。”

萧牧天抿唇一笑。楚、曹两家的沉默，他并不意外。赵楚魏曹虽称为金城四豪门，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各自被利益所牵扯。如今，萧牧天的剑锋未曾直接指向楚、曹两家，他们自然不会急着出面。“既然是‘故友’的葬礼，那自然要去一睹风采。去准备一口棺椁，到时我会亲临魏家。”

萧牧天吩咐道。“您要亲自去？”

关岳明显有些意外，随后露出一抹玩味之色，“我很期待，魏家人见到了您，会是什么神情。另外，棺椁，有什么要求吗？”

“死者为大，定制好一点的，也算对得起魏大公子的身份。”

萧牧天撇了撇嘴，玩笑道。“明白。”

关岳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早餐过后，萧牧天坐上了车，缓缓驶出帝家苑。昨天，从陈楠的口中，萧牧天就得知了为沈听澜收殓尸骨的人，名为王浩，是他与沈听澜共同的同窗。在萧牧天的记忆里，王浩性格腼腆，甚至有些软弱。当时，他也是沈听澜的暗恋者之一。若非陈楠查到此人，萧牧天真想不到，当年冒着生命危险，为沈听澜收殓尸骨的人，是他。说起来，王浩本人，也是苦命之人。萧牧天中学毕业便参军从伍，王浩也是中学之后便辍学离开。单亲家庭，母亲改嫁，无依无靠。离校之后，没有文凭的他，在社会举步维艰，摸爬滚打多年，也没见得有什么起色，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之前在工地打工，砸伤了右腿，如今改到一家小餐馆当服务生。萧牧天坐着车，直奔王浩工作的餐馆。因为来得很早，所以餐馆并没有什么人。透过干净的玻璃门，萧牧天看到一位围着围裙、佝偻着腰肢的年轻男子，正一瘸一瘸地打扫卫生。餐馆面积不大，却很干净，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气息。老板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妇人。大概是惊奇萧牧天来得太早的缘故，又或者是被萧牧天精致的五官与凛然的气势震慑到，她亲自起身来迎接，“客人，吃点什么？”

“牛肉面，不要香菜。”

“好嘞。”

老板娘走后，萧牧天自顾自地坐下来，陈楠按照吩咐，留在车上。年轻男子擦完了所有的桌子，抬头的刹那，忽地看到靠窗位置，正襟危坐的萧牧天。萧牧天，也在注视着他。那一刹那，年轻男子身体微怔，目光陡然瞪大，失神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去，将情绪掩藏得很好。萧牧天没有说话，保持沉默。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相认，任由时间滴答滴答走过。很快，牛肉面出锅了。年轻男子垂着脑袋，让潦草的头发遮住脸庞，将面端到萧牧天的面前，在放下了一双筷子之后，便欲离开。“坐下来聊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宛如惊雷一瞬，令年轻男子离去的动作定在了那里，继而脸色发白，神情木然。“我不认识你，我还要去忙。”

“我要谢谢你，为听澜收殓尸骨。”

萧牧天开口道。“砰”地一声。萧牧天的话音还未落定，后者已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她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呢？”

“她无依无靠时，你在哪里！”

“她举目皆敌时，你在哪里！”

“她悬梁自尽时，你又在哪里！”

撕心裂肺的吼叫，其中夹杂着愤怒、痛苦，以及深深的无奈。萧牧天垂下眉梢，眼眸深处，有着难掩的自责。老板娘满脸惊讶地探出头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贯脾气温和的王浩，怎么与客人发生了争执？难道，是自己的面做的不好吃？“坐下来聊吧。”

待，王浩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萧牧天再次提议道。这一次，王浩没有拒绝，待他回头时，萧牧天看到，泪水已经淹没了他的眼瞳。他步履蹒跚地坐下之后，用手将右腿挪进了桌底。两人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身份，都相差甚远的年轻人，就这样默然对坐，相望无言。“是我没用。”

最终，是王浩开腔，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愧疚。“我一直都在金城，知道听澜的消息，也知道赵家在步步紧逼。可惜，我什么都帮不了她，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萧牧天背靠椅背，深吸一口气，随后对老板娘扬了扬手。“麻烦帮我们炒几个菜，拿一瓶酒来。”

“好，好嘞。”

老板娘连忙点头，转身去厨房里忙活。“不提这些，今天相见，我们好好喝一杯。”

王浩抹掉眼泪，对着萧牧天轻轻颔首。店里的酒水，非常普通。但二人，谁也不嫌弃。萧牧天启封瓶盖，为王浩斟满浊酒。“王浩，我敬你。”

酒杯相碰，萧牧天一饮而尽。王浩看了萧牧天一眼，见到萧牧天那不知比以前刚毅了多少倍的轮廓，他的喉咙哽咽了一下。“牧之，这些年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少年参军，铁马金戈，南征北战。萧牧天这一生，并不比自己轻松半分，他与自己一样，也是苦命之人。记得初中之时，萧牧天不言苟笑，只知读书，很像书呆子。而如今，他归来时，竟已这般意气风发，英俊非凡。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王浩很欣慰，听澜的心上人，出征壮志凌云，归来时，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