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狂人正在校园里踱步，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不见人，另一侧转过头来，右侧站着笑嘻嘻的张邕。　　怒发狂人抬腿便踢，张邕一个侧步跳开。他相信，以他的身手，给怒发狂人十次机会，也一样踢不到他。　　“学者，斯文人，不要动粗，我们这里有客人。”

张邕边躲闪边向后指去。　　怒发狂人转身，立刻变身成一幅深沉的学者模样，一名丽人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和张邕打闹。　　怒发狂人上前招呼道，“你一定就是张邕每次都提起的漂亮老板娘吧，幸会，我姓刘，是张邕师兄。我特么都当学者好几年了，这厮一来，就废我的功夫，让老板娘见笑了。”

高琳笑道：“一口一个老板娘，太难听了，刘老师您好，叫我高琳。”

怒发狂人看了看表，“还有时间，去我办公室坐会，你小子回学校干嘛？也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

张邕苦着脸，“我是陪老板娘来的，公务，来之前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见你，谁知道你这么闲，没事校园里自己溜自己。哎呦，咱别动手行吗?”　　“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你要见朱院士吗？”

高琳见二人旁若无人的叫着老板娘，有些无奈，听见可以见朱院士，立刻一脸笑容，“有机会见朱院士吗？”

怒发狂人似乎刚刚忘了美人在侧，他正色道：“高琳，你恐怕不行。张邕是我们一起建设CORS站的战友，是熟人。他来，就是顺便看望和问候一下朱院士，但你要是见朱院士，恐怕要SKydon出具正式的拜访函，太麻烦，我觉得还是算了。要是楼道或者食堂碰见，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

高琳微笑点头，“好呀，谢谢刘老师。”

心中却颇为不爽，不是不能见院士的问题，而是居然张邕可以，她不可以。　　三人落座，张邕道：“直接告诉你吧，不要浪费你那颗属于中国北斗的大脑来猜无聊的事。我们这次是来找梁老师的。”

“梁会？”

“是的，但具体目的恕我不能奉告。或者老板娘不在的时候，我偷着告诉你。”

高琳翻了个白眼，那一瞬间形象有些崩塌，好在没人注意。　　“不用告诉我，如果是公务，还能有什么特别的。这位梁大侠是神人，我已经确定他是你们需要的人。”

高琳认真道，“刘老师，我们其实和梁老师还没谋面，您能多给我们一些信息吗？”

“梁老师早就不教课了，他出去在外面企业任职，混的风生水起，但关系一直都还在学校。后来和企业发生了不愉快，就又回学校了。回来后，学校没有职位安排他，让他去后勤，别人肯定会不高兴，这位梁大侠开心的不得。到了后勤人家也为难，他离职前差不多是个副处级，怎么给他安排工作呢？结果这位大侠说，不用那么麻烦，给我一个保洁的活就行。如今梁大侠就在保洁的房间办公，自己承担一栋教学楼的打扫，但他怎会去扫楼道，自己花个人钱雇了两名临时工扫地，本尊优哉游哉当个副处级保洁。你们说，这么无耻的家伙难道不适合你们SKydon吗？”

张邕和高琳都笑了，没想到来拜访的居然是个这么有趣的家伙。　　“能力和专业水平，你们都不用担心，他是做到公司管理层级别的人，放到那当个总经理绰绰有余。我就知道就老小子不甘寂寞，没想到做着保洁就又勾引了SKydon，今晚宰他一顿吧，咱们去吃莲藕排骨汤。”

张邕见怒发狂人本相逐渐暴露，赶紧拦阻，“大哥，冷静，咱都学者好几个礼拜了，注意素质。”

待怒发狂人稍稍做回老师的模样，张邕问道：“我知道梁老师，能力这些我都不怀疑，我就一个问题，他有没有足够的资金实力呀?”　　“我一个堂堂做学问的人，你老问我这些恶俗之物，我怎么知道。不过他在外面没少挣钱，而且，真需要用钱，我觉得他应该有渠道筹钱。毕竟他本人就是一堆行走的财富。”

“他现在手下还有人吗？”

“这个你们去问他吧，但这里是哪？全球卫星导航遥感地理信息人才基地，这里做事，怎么会缺的了人才。”

……　　……　　与梁老师的见面居然真的就在保洁办公室，梁会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他坐在一张破旧的课桌后面，那桌子应该是从那个教室搬来的。但他坐在那里，就像坐在自己王国的宝座上，礼貌但是高傲。　　“我很有兴趣。本来我要去北京拜访龙总的，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反而让你们来跑一趟，这里待客，有点失礼了，对不住。”

高琳坐在一把同样破旧的学生椅上，极力掩饰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不喜。她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学校的家伙都和张邕一样讨厌，他既然知道我们要来，可以安排个好一点的地方见面呀。”

嘴上却微笑道：“这也挺好，很特别。就是不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合作的话，您也要在这里办公吗？”

梁会笑了，“不会。”

他向外一指，透过窗户看到校园外不远处几栋高耸的写字楼，“我在那里安排好了办公室，正在装修。只是我现在还在职，工作时间，虽然没有人管，但擅自离岗是不对的，所以我在这里来见二位。”

听到擅自离岗几个字，张邕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住，“关于SKydon产品，您……”　　“没什么可说的，我都看过了，任何一种型号，一种行业应用，你随时可以出题考我。对了，你是负责参考站项目的吧，你那套我也很熟，德国的钟小飞博士，本科时候是我学弟。”

“资金和订货？”

“你们提任务就好了，资金是我的事。我就一个要求，我要签正式的代理合同。我从来不做别人的二级代理，你们北京的那两家公司都找过我，但我没兴趣。我只会跟厂家直接合作。”

高琳还想说点什么，张邕点头道：“梁老师，我没有问题。后续我们可能要先签一份保密协议，然后我会发一些资料给您，您确认后，我们再继续下一步。”

梁会向张邕翻了翻白眼，“不要什么事都开口那么快，老板娘还在这呢。对吧，高琳，你还有什么意见？”

他给了高琳一个貌似恭敬的微笑。　　高琳感觉自己被对方的笑容冒犯到了，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间奇葩的办公室里多待。　　……　　……　　张邕没有选择和怒发狂人或是梁会一起吃晚饭，他带着高琳来到一家小店。这里有怒发狂人说的莲藕排骨汤卖，价钱不高，但味道很好。　　小店里有张邕和芊芊的回忆，他曾经以为有一天他故地重游，心中可能会难过，但看来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深情。他来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真的思念这里莲藕的味道。　　高琳毫不掩饰对这种地方的厌恶，这里没有梁会，甚至不需要伪装一下自己。　　不过当张邕绅士般的先盛了一碗汤给她，她尝试着喝了一口之后，感觉就好多了。新鲜原生的食材经过最简单却又认真的烹调后，那股最自然的香鲜被激发，在味蕾中炸开，整个人立刻沉浸在一种美好的感觉之中。　　“你不喜欢梁老师吗？”

“只要他有钱订货，我喜不喜欢都不重要。只是我觉得他神神叨叨的，很难把他和SKydon业务联系起来。”

张邕道：“你也是去过大漠戈壁的人，居然还这样看待这个行业。你觉得做Skydon生意的该是什么样的人呢？米河李总那样的？”

每当张邕话开始多起来，高琳就会拒绝再和他谈下去，这个时候，她在口舌上绝对占不到便宜。　　她反问：“那天科的刘总呢？”

“我不说天科的事，因为这件事Tiger差不多已经确定了，我不对老板已经做出的决定发表议论。”

“听起来就是不满意，但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公平公正规规矩矩的样子，张邕，你这样装，累不累呀？”

“如果我不是装的，那就不累。”

高琳习惯性的又一次在张邕面前无话可说。　　吃过晚饭，张邕说，“我去看望个朋友，你先回酒店吧。”

待高琳走远，他拿出手机，打给了怒发狂人，“饭我吃过了，找个地方，我给你机会，请我喝一杯。”

灯红酒绿的河畔酒吧，张邕和怒发狂人大口喝着啤酒。　　“干嘛不带老板娘一起？”

“老板娘，当然老板带着才合道理。我躲着来不及呢。”

“你怎么了？好像又是不太开心的样子，这一年多没见过你这样了。”

“或许我有点悲观，但是我很可能又要失业了。”

“你又发什么疯？你们不是好好的，过来找梁大侠，不是要拓展业务吗？特区网络也通了，你功不可没，怎么就突然变成要失业了。”

“你们都说过，我并不笨，只是不愿意多想。思考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我如今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当前的状况不正常。”

“怎么啦？”

“我来找梁老师，你应该知道，这并不是我的工作。Tiger为什么选我和老板娘一起来？你没想法？”

“我是有一点奇怪，不过以为，你是想来学校看看我。毕竟这一段都没去特区，我的手脚难免有点发痒。”

“Tiger派我来，是因为他在办公室里找不到可用的人，最后发现居然只有我这个他最不喜欢的人可以信任。他曾因为我不肯出卖天工而不高兴，但他现在理解了，我至少是个不会出卖他的人。……”　　“如今谁都知道，代表处，或者说Tiger和米河之间出现了问题，而赵爷少有的没有站在Tiger一边，是否与李文宇联手，还不确定。”

“不太可能吧，代理商怎么敢和厂家斗？现在GNSS还是卖方市场，找一个好产品并不容易。”

“所以这事才复杂，我怀疑李文宇背后有SKydon的支持。而且Tiger在增加代理商一事上有很多自己的情绪，他摆明了要收拾米河。这件事伤害的将会是Skydon的生意，甚至比晓卫当初的负面影响更大，毕竟，晓卫还不是Skydon的人，Tiger却是的。如果因为Tiger的不当行为，让Skydon业务受损，Skydon一定会有所行动。”

“刚刚吃饱饭，就开始内斗，这帮人呀。对不住呀，兄弟，每次我都想帮你，但每次都推你进旋涡。”

“可能还是我自带不安定的属性吧。但有一点是我无法理解。”

“什么？”

“Tiger之所以信心满满，敢做一些明显不合规的事情，甚至拒绝了和米河的对话。是因为他也得到了SKydon的一些支持，他的经销商扩展计划是SKydon批准的。而米河的势力过大，会不会让SKydon有所提防，怕出现第二个天工和晓卫，从而削弱其力量，这也是合理的。所以我猜不到结果，不知道米河和Tiger，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你只是一个CORS业务主管，一个打工者，谁输谁赢不会影响到你的，你好好做你的事吧。等这一阵非典过去，咱们特区的发布还得正常进行。”

“非也呀，老大，”张邕摇头，“本来完全不关我的事，本来办公室里所有人被牵连其中，也不该轮到我。但是现在我被Tiger钦点了，你以为谁都有资格陪着老板娘吗？如果未来SKydon中国有所变化，Tiger之外，我首当其冲。没人在乎我是否愿意，没人会想我只是个打工者。一定会把账算在我头上。”

怒发狂人端起啤酒杯，两人碰了碰，对饮了一杯。　　“既然想的这么明白，没什么办法吗？或者，我让朱院士找Tiger，说我们这边需要支持，把你弄到学校来待一段。”

张邕摇摇头，“我不会让朱院士，你，还有我们的学校参与到这么低级的事情中。我自己把握吧，除了你，我没和别人聊过这些，我的应对办法就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吧，Tiger还是我老板，我就尽量服从，但会尽我忠告的义务。未来的事，交给未来，我现在做什么都未必是正确的。再来一杯吧，我今晚还想喝，喝完这杯，我们就不再谈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好吧，我并不喜欢Tiger，你们这位美丽的老板娘，看起来也并不真的好相处。但如果只从你的角度，我希望Tiger能在斗争中取胜，至少这样对你好。”

“多谢，干杯！”

……　　……　　韦少怒气冲冲向李文宇汇报工作。　　“刘洋这个狗东西，他不但和海港油田的用户说，他是Skydon代理，不需要通过米河拿货，甚至还去了北方公司，也是同样的说辞。”

“北方公司应该不会理他吧？”

“是的，但是还是通知了我，告诉我，北方公司今年的采购在即，希望我们这边不要总出现这样的问题，给他们添麻烦。据说Eka那边也有类似的事情，让他们很心烦。他们警告我们，世界上不是只有Skydon和Eka，我们再捋不顺，他们宁可选择国产。”

“国产？”

两个人对视一下，然后笑了，“气话而已。”

李文宇恢复严肃，“但我必须将此事汇报给罗伯特，Tiger这样胡来，后果他根本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