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桢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只好小心翼翼的说道:“回父皇,柳阳之前确实跟我说过此事,不过当时也只是浅谈了一下,但可以看出他对大海的向往,说大明的未来在海上而不在陆上。”
朱元璋听到这话并未出声,脸色也平静如常,并没有朱桢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让人立刻捉拿柳阳问罪,而是静静的等待着柳阳的奏章送过来。不一会,二虎就把柳阳的奏章拿了过来。朱元璋扫了一眼,然后随手递给了朱标,说道:“你来读一下。”
朱标知道这是父皇想让自己看过之后发表一下看法,便接过来朗声读了起来。“臣柳阳恭请皇上安康。此奏章乃是为禁海事宜奏请陈述。”
“臣,斗胆猜测皇上禁海原因有三。”
“一、为防止倭寇侵犯东南沿海,此次叛乱就是因为倭寇与大明的乱匪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造成的。”
“二、大明是以农耕立国,皇上又极其看重农耕,认为海上贸易于农耕无益,甚至还会影响到沿海百姓农耕的积极性。”
“三、纵观盛世王朝,每年都要接受周边邦国万国来朝,以显示自己大国之气象,每每接受了邦国送礼之后又要以倍于对方而回礼,长此以往也是我大明一笔比较大的支出。”
读到这里,朱标看了一眼朱元璋,俗话说圣心难测,他现在生怕自己父皇突然生气,然后把柳阳捉拿了下入大狱之中。朱元璋此时脸色虽然平静,但是心中早已经翻腾了起来,自己禁海的原因从来没有说过,连朝中那些大臣们或许也只是以为单纯防范倭寇的。没想到柳阳远离朝堂却能直指海禁的根本原因,单单这份眼光就已经超过了朝堂上的所有人。“嗯?怎么不念了?继续念!”
朱元璋发现朱标没有继续念,有些不满的说道。朱标见朱元璋催促,便赶紧又开始念了起来。“臣以为这三条禁海的原因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长远来看却是弊大于利。”
“臣对于倭寇的策略是堵不如疏,疏不如打,去别人家里打总比在自己家里打好。这就好比两家人打架,在自己家中打架虽然最后会赢,却会把家中的桌椅瓢盆打烂,所以不如去对方家里打。”
“若只是因为倭寇这点芥藓之疾而禁海,岂不是与因噎废食无异乎?此次东南叛匪之乱,扶桑倭寇所占不过少数而已,大部分都是被海禁命令所逼迫而活不下去的百姓。”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生活在海边的百姓祖祖辈辈都是以打渔为生,现在让他们去种地恐怕无异于移橘生淮北。”
“所以这些老百姓不能下海,又不会种地,断了生计的他们最后只能成为流民,最后与扶桑人一样流落为匪寇,无论他们想不想这个结果都是不可避免的。”
“若开海禁,朝廷对这些渔民加以训练,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如若扶桑的倭寇再来袭扰,老百姓为了自己的家乡和生计也会拼命抵抗的,岂不一举两得?”
“再者,臣以为,我大明之未来在于大海,要想大明千秋万代,只把目光放在陆地上是不行的。”
“大海物资之丰富,疆域之辽阔远远远超出人们之想象。海洋之彼岸王朝众多,对方所掌握的各种技艺不比我大明差,常言道互通有无才能进步,才不会被其他王朝超越,如此才能长久。”
“遥观两宋,虽然国富但故步自封,不思进取,偏安一隅,先被辽国欺压百年,后又被金国攻入国都造成靖康之耻,最后又被元廷所灭,至今犹有文公的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名言。”
“前车之鉴犹未百年。臣想起一句话‘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朱标读完最后一句话后,只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没想到柳阳的奏章居然如此犀利直白,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几近乎于诅咒了,意思就是说看看宋朝吧,你要是不思进取那就是下场!朱元璋坐在茶桌前,眼睛微闭没有说话,手指有节奏的在茶桌上敲着,不过面前刚刚沏的新茶却是一口都没有喝,起伏的胸膛似乎也说明了此时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这般淡定。“标儿,你对海禁的事情怎么看?”
“父皇,我认为……禁海没错。”
朱标想了一下说道。“哦?那你的意思是柳阳这封奏章说的就不对喽?”
朱元璋眉头一挑,看着朱标问道。“我认为,柳阳的这封海禁奏章说的……也没错。”
朱标语气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朱元璋眼神一凝,脸色也有些愠色,显然对于太子的这个回答他是不满意的。身为大明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对一件事的看法可以对,也可以错,但唯独不能模棱两可,立场不坚定,这样容易被当臣子的拿捏,这是当皇上的大忌,也是缺点!可朱标却脸色平静的继续说道:“父皇,我之所以说父皇和柳阳都没错那是因为时候不同。”
“父皇禁海的时候大明初定,国内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元廷也还尚有气候,所以那时候禁海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而柳阳是着眼于现在。我认为,国策与行军打仗一样,要随时跟军情的发展而随时的调整。”
“父皇禁海的策略是之前的军情,柳阳想要解除海禁则是现在的军情,军情不同策略不同,因此并无谁对谁错。”
朱元璋此时的脸色已经是红光满面了,刚才的愠色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高兴的站起来只搓手,使劲的拍了拍朱标的肩膀。“好!好!好!妹子,看看,看看,这就是咱的孩儿,这番话说的可比那些大臣们说的还要好!”
马皇后用手帕擦着朱元璋刚才因为激动而撒上的茶水,也笑意盈盈的说道:“对,对!咱们标儿可是太子,自然要比那些大臣们厉害。哎呀,你别乱动,这里还没有擦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