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长得跟天仙似的,比海城所有的女人都美。已经很久没人说过他像......读过书的孩子。思绪被牵扯到这,对傅九城的恨意更深了,若不是傅九城带兵占领海城,他的爹娘又怎么会去世,他又怎么会流落街头成为乞丐。他爹本是给海城前一任军阀家教书的,正巧那日他娘去给孩子爹送饭,赶上傅九城带兵屠了上一任军阀全家,他的爹娘无一幸存。这一晃就是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傅九城,可是他连傅九城的影子都见不到。晌午过后,在街口瞧见被被驱赶出来的小贩,挑扁担卖水果的大伯。得知原来是傅九城的十三姨太太到重庆路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傅九城杀不了,那就杀了他的姨太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竟天真的以为摔碎了要饭的瓷碗,扔个破瓷片就能把人杀了。杀人是要用枪的,就像站在他旁边的副官一样,手里得攥着银制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许宝瞥见他双手攥着的拳头微微打开,晓得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了。更加笃定面前的小乞丐是读过书的孩子。心中多了几分怜悯。“这些钱你拿着,去买些吃的吧,找个住的地方,谋个差事。”
从包里掏出几个银元,塞进男孩脏兮兮的手里,丝毫不嫌弃自己粉嫩的指尖沾染上泥土。小乞丐瞪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幅度巨大的眨动几下。面前的女人竟然给他钱?上一秒,她的手臂还流着鲜血,导致她受伤的可是他扔的瓷片,本是冲着她的脸扔的。傅九城的十三姨太太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是演戏还是真的心善?攥着手里的几块银元陷入了沉思,再抬头,面前的女人哪儿还有踪影,许宝已经走远了。四处张望,拐角处有一截丝质金线的浅蓝色衣料,飘向远处。只觉得手心滚烫,被这几个银元烧的滚烫,带着女人指尖的余温和花香。突然想到幼时,爹教给他念: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傅九城,他不配。紧紧的攥起手掌,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是少年下定了某种决心。重庆路,街口。车边的卫兵看到许宝和副官,先一步打开车门,恭敬的站在一旁。“十三姨太太,请上车吧。”
副官示意。许宝正欲迈腿,听到耳边传来留声机的声音,里面播报着一则新闻。“海城有史以来最巨额的彩票今日开售,请广大民众有序到彩票铺购买。”
彩票?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站定在车边,心事重重,好像在思量着什么。抬头,果不其然看到旁边的铺子上挂着一串彩旗。这是彩票铺子的标志。凡是有新的彩票出售,就会在外面挂上彩旗,彩旗摘下来则说明上一轮的彩票要开奖了。鬼使神差一般,她倒是想去买一张。海城有史以来最巨额的彩票,不参与也太违背她小财迷的内心了。脑袋里想着,脚下已经生风了,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彩票铺子。副官拦都没时间拦,只能傻愣愣的站在车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宝已经买好彩票从铺子里出来了。买的号码是她随口编的一串数字,碰碰运气。“十三姨太太,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副官不耐烦的说,示意许宝赶紧上车,已经在外头多耽搁了半个时辰了,少帅知道了肯定会呵斥他。自家少帅找谁陪十三姨太太出门不行啊,次次都是钦点他,这不是大材小用,拿他八尺男儿当丫鬟使吗?气不打一处来,忍了三年了也不差这一次,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嗯。”
许宝轻声应下,优雅的迈步上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身前的手包,这里面可是有五百的银票呢。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又极力崩平,长呼了一口气,还好坐在前面的副官没有看到。桂园。许宝关上门,利落的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看了一眼地上大大小小的礼品盒,轻轻踢了两脚,踢到靠墙的一旁。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翘起一条纤细的小腿,惬意的品着,眉头绷紧又舒展开。咖啡用镶金边的精致瓷杯装着,举在手上摇晃了几下,深褐色的液体倒映着女人姣好的面容。望着杯子里黑漆漆的咖啡,实在想不通现在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又苦又酸。不过,她从来没对人说过,自己不喜欢喝咖啡,甚至在傅九城面前也得像刚才那样装模做样的品鉴着,装成一副喜欢的样子。毕竟现在海城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都爱喝这东西,自己不爱喝怎么行?目光落在墙角堆砌的礼品盒,与其说是喜欢这些衣服首饰,不如说她是喜欢花钱的感觉,拿着傅九城的钱随意挥霍的感觉。她在傅九城面前屈膝做小,俯首称臣,唯命是从,便把这种积累的情绪全都宣泄在报复性花钱上,买东西从来不手软,看上什么便直接让店员包起来。然而这三年,她大手大脚花钱,傅九城好像理都不理一眼,对他无关痛痒,让许宝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要听从家里的话娶个留洋回来的女人,这些钱以后还是得老婆管着。诺大的洋床旁边有一颗价值不菲的纽扣,是昨晚傅九城落在这的。许宝一边走过去,一边心里嘀咕。傅九城好像每次来桂园都很着急,入夜来,天不亮就走,生怕什么人看见似的。可能打心底里觉得养姨太太上不了台面吧。傅家从祖上就是有名的实干企业家,手上有不少的丝绸厂,烟草厂,纺织厂,国际贸易公司,清末就开始跟洋人打交道了,管控着全国好几条铁路运输线,一方富豪实至名归。只是从不涉入政治圈,倒是自傅九城接手之后,破了这个老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