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多么可爱的女孩，现在才过去多久，就跟行尸走肉似得。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村女孩子的命运比路边的野草没好多少。任从珍顺从地跟着张卫东进屋，张卫东让老二张琳给她打了盆洗脸水，又拿了他平时用的毛巾递过去说：“你先洗把脸，洗完给你拿吃的。”

她看了看毛巾摇摇头，走到水盆边，张卫东让她用肥皂洗手，她终于开口说：“太贵了，我不太脏了会弄脏的。”

可怜的女孩自卑到不敢碰肥皂。“肥皂本来就是洗脏东西的，你手上脸上的灰，光用水洗不掉。”

任从珍局促地搓着手，脚也在胡乱扭动，听完默默拿肥皂洗手。关月玲这回整个人已经恢复下来，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任从珍洗漱。连换了五盆水，任从珍才被洗得差不多，彩霞已经给她下了一盆面条，浇上点肉燥子，关心地说：“趁热吃吧。”

原本见人就胆怯地老三彩霞，现在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敢大着胆子跟外人说话了。村里人对彩霞的变化很敏感，惊奇地问关月玲说：“原来彩霞不是傻子啊，以前整天不说话，还以为是傻子呢。”

关月玲被气得不行，回来抱着彩霞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她。任从珍看了看他们说：“这些...都是...给我的？”

“是啊，你饿了，这是我三姐专门给你做的。”

可能是真太饿了，任从珍抓起筷子，转眼间一大盆面条，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还像小狗似得把整个盆里都舔了一遍，舔完还又可怜巴巴看向张卫东。关月玲说：“造孽。”

张卫东说：“没吃饱吗？”

关月玲说：“没吃饱也不能再吃了，别把身体吃坏，歇一歇，晚点才能吃东西。”

饿得时候不呢那个吃太多东西，会撑死人的。任从珍听话的点头。张卫东问她说：“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怎么藏在我家草垛那呢？”

“咚咚哥，你就要了我吧，家里没有活路了。”

任从珍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抱着张卫东就要下跪。“别这样，你家出什么事了？”

还没说话，任从珍的眼泪就不断往下掉。“我家没吃的，我爹已经把我妹子卖给一个四十多的瞎子当老婆，卖我妹子的钱没吃多久，家里的粮食就见底了，我爹问了问了好几户人家，想把我卖掉换钱，但别人都说我有克夫命，没人敢要我，我爹说家里活不下去了，要是再卖不掉，就把我扔河里淹死。”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没有恨，甚至没有表情，只有麻木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叙述。关月玲说：“咚咚，妈要谢谢你，不是你为家里打算，咱们比珍珍家好不了多少。”

任从珍的话激起了关月玲的伤感，想想几个月前，家里的日子，再想想现在，她忽然很害怕，要是没有儿子为家里张罗，她会不会像任全一样，四处卖孩子活命。“妈，你又想哪去了，我在问任从珍话呢。”

“你听谁说你克夫命的，嫁都没嫁过，怎么就克人了？”

“村里人说要是我姑姑不收养我，她不会去坐牢，说我跟你退亲以后，你家的日子立刻就好起来了，原来起不来就是被我的命压住了。”

这是什么逻辑？被亲姑姑虐待反倒要怪被害者？至于压住张卫东家的运气，这更滑稽了。张卫东内里换了个人，虽然现在八岁，可是内里早已经是四十岁的成年人了，带着后世无数的生活经验，怎么可能是退亲之后忽然就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