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砡看着水莲出了凉亭,招手叫了个管事婆子过来,吩咐她赶紧去请靖江侯过府,自己则急步去后院寻父亲了。 靖江侯一路紧赶过来,一身细汗的坐在窗户洞开的花园水阁里,不停的摇着折扇,满眼渴望的紧盯着兄长。 安远侯紧拧着眉头,一只手捻着胡须,一只手背在身后,来来回回踱着步。 水砡看着父亲笑道:“如今就是遣谁过去的事儿!”
靖江侯急忙赞同的点着头:“就是就是,庄子里就那点收成,这几年几处生意都亏得厉害,再不想点法子,这过年……” “好了!净说这些没用的!”
安远侯堵回了弟弟的话。 靖江侯咽下后面的话,嘿嘿笑着嘀咕道:“一定得派能干得用的管事去!”
“嗯,这话还有点道理,我看,就让阮大去吧,多带些人,多带些银子。”
安远侯转头看着儿子商量道。 水砡满脸笑容的微微躬身应道:“阮大爷过去,那是最稳妥不过,赵五哥他们后天一早动身,咱们要不要和他们搭个伴?”
安远侯捻着胡须拧眉想了想,轻轻摇着头道:“不妥,两家合一处,太过招眼,各走各的吧,这事我叮嘱阮大,让他明天去寻趟赵五哥,说说话,认识认识,往后时常通着气就行。”
“还是父亲想的周到,”水砡笑着奉承了一句:“我明天让人提十万两银子带着?”
安远侯想了想,点了点头。 靖江侯长舒了口气,舒心的拍着折扇笑道:“等挣了银子,我这修书的事就能办一办了!”
安远侯闷气的‘哼’了一声,瞪了弟弟一眼,靖江侯也不在意,打着呵呵站起来抱拳告辞回去了。 和水莲同时,俞远山也收到了李小幺的信,短短半张,廖廖数语,却看的俞远山心里紧一阵松一阵热的发烫,强压着心神,绷着脸忙到过了晡时,急忙锁了帐从梁王府帐房里出来,往元丰会馆方向奔了两步,突然收住步子,抬手重重拍着自己的额头,摇着头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往安在海在开平府的宅院奔去。 安家驻守在开平府的姚大管事听俞远山略略说了两句,眼睛瞪得溜圆,一下子就品味过来,忙陪着满脸笑容,不停的弯腰谢道:“俞大人大恩……我们家主不知道得多感激……” “那也不能感激错了,这是五爷的大恩!我不过传个话,也不敢不传不是?好了,赶紧跟我去元丰会馆,凭你一家之力,那可差得远呢。”
俞远山拍着姚大管事的肩膀,爽朗的笑道。 姚大管事恭敬的连声答应:“五爷就不用说了,我们家主早就交待过,那是主子,俞大人也得谢,俞大人稍候片刻,我去取点东西,片刻片刻!”
一边说,一边急奔进来,果真是片刻就出来了,一边紧跟着俞远山往外走,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一卷薄纸塞到俞远山手心里:“俞大人事务繁多,这天气热成这样,这点买冰钱大人千万别客气。”
俞远山顿住步子,捻了捻手里的纸片笑道:“也罢了,就当小安子这猢狲孝敬我了!”
姚大管事暴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恭敬的让着俞远山上了车,径直往元丰会馆去。 元丰会馆亮着灯直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姚大管事紧跟在钱会长后面,再后面跟着十来个衣履光鲜的梁地商人,一起出了正堂。 钱会长眼睛里带着红丝,神情却是清爽里透着兴奋,下了台阶,转身拱手笑道:“各位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刚接了信儿,赵爷和张爷这一天都忙,就今早上能抽出几分空儿,我和老姚得赶紧过去候着,这一趟能得几分利息,可都在五爷手里呢,各位赶紧去忙,明天一早动身!”
十来个人杂乱的拱手笑应着,不敢耽误,各自道别回去忙了。 钱会长让着姚大管事,两人并肩出了会馆大门。 俞远山约了赵五哥和张狗子用早点的地方就在边上,两人也不用坐车骑马,走了小半刻钟,就进了酒肆大门,一径往里面定好的雅间进去。 等了好大一会儿,俞远山才陪着赵五哥、张狗子一路说笑着进了雅间。 钱会长和姚大管事急忙逼着手恭敬的迎出来,赵五哥和张狗子客气的长揖还着礼,一行人寒暄客气着落了座。 俞远山坐了上首,姚大管事居末陪着,五个人说笑着吃了早饭,赵五哥和张狗子事多也不敢耽误,和钱会长约了明早启程的时辰地点,和三人别过,自去忙了。 钱会儿拉着俞远山,一边往梁王府方向走,一边低声说道:“俞爷,昨儿一夜都商量好了,这一趟,商会一共十四家大户,每家拿两份干股出来,一份孝敬五爷,一份孝敬俞爷,咱们元丰商会,往后还得靠俞爷多多照应。”
俞远山摇着折扇,凝眉沉默了半晌,仿佛下了决心般收了折扇,看着钱会长和姚大管事低声说道:“咱们都是梁地同乡,就得互相照应着才都有好日子过,五爷门下也不只我一个,我看这样,安家只拿一份孝敬五爷,另一股就算了,余下的十三家,这干股分成四份,还有安大人、钱大人和唐大人呢,这独食可吃不得!”
俞远山用折扇轻敲着钱会长的肩膀,开着玩笑。 没等钱会长说话,姚大管事先拱手笑道:“这两份都省不得,回头跟我们家主说了,也必是这个意思,再说我们六老爷还领了份大的呢!”
“老姚说的在理。”
钱会长忙笑着赞同道,俞远山哈哈笑着不再多说,三个人又细细商量了几句,眼看离梁王府不远了,各自散去。 …………………… 天师府后园,满天星辉下,吕华缓缓摇着折扇,凝神听身边垂手恭立的黑衣人低声禀报着。 黑衣人禀报完,见吕华手指抬了抬,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两步,隐入了黑暗中。 吕华脸上带着丝微笑,仰头看着闪烁的星空,半晌才不紧不慢的回到书房,叫了心腹管事进来吩咐道:“传信给家里,淮南路,这一杯羹不许上前。”
管事答应一声,抬头看着吕华,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吕华看着他,心情极好的解释道:“咱们和五爷是伙伴,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要让五爷看到,咱们吕家是她能寻到的最好的伙伴,这就够了。”
管事惊讶的看着吕华低声问道:“爷这么看重那个……” “嗯,”吕华感慨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从前祖父说世间有一种人,多智近乎妖,还真是有!”
管事听的直眨眼睛。 吕华笑着挥手道:“赶紧传信回去,还有,魏二爷成亲的贺礼,你亲自去挑,一定要得体。”
管事急忙答应一声,站着写了密信,拿给吕华看过,封好送了出去。 吕华出了书房,又到后面园子转了一圈,才回去歇下。 …………………… 不过隔了一天,吴承善的死讯和详情就送到了李小幺手里,李小幺唉声叹气的看着。 苏子诚挑着眉乱,满眼兴致的看着她叹气。 李小幺看完递给苏子诚,苏子诚接过扫了一眼,随手放到几上,看着李小幺问道:“打算怎么办?”
“先把这事让淮南路官员百姓知道知道吧,明天早上在西门外寻个合适的地方,设个祭台,王爷去给吴先生上柱香吧。”
“合适的地方?随便哪里不行!”
苏子诚先点头答应了,又笑着问道。 李小幺看着他,抿嘴笑着说道:“得找个不碍事的地方,以后祭祀的人多了,真立个祠堂什么的也方便,王爷祀后,就放在那儿,这楚州府和淮南路官员、士子、百姓,谁想去祭谁去祭。”
苏子诚抖开折扇大笑起来:“你这主意好!他杀了人,咱们树碑立坊,这主意好!”
傍晚前后,吴承善惨死的事儿就在楚州城角角落落里传开了,这话就从吴承善剜心自证说起,种种惨状详详细细。 至于吴承善为什么要在秦将军面前剜心自尽,那流言最初的源头却提也没提,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这件事的完整性,每个人都自觉的补全了吴承善自剜自证的原因,这原因五花八门,越传越离奇。 第二天一早,西门外搭起了讲究的祭棚。 苏子诚和李小幺一身素服,带着东平等众小厮,骑着马穿城而出,到祭棚里恭敬祭了出来,赵宏志和众北平过来的官员依次过去祭了。 赵宏志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了篇祭文焚了,再往后,楚州衙门里的小吏衙役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着也上去祭了。 跟在后面的百姓,有几个胆大的,从旁边长桌上堆得高高的香堆中取了几根香,进去磕头祭拜了,后面跟着的百姓有样学样。 这一天,祭祀的人流络绎不绝,祭棚周围挂满了挽联、堆着金泊纸钱,整个西门热闹得如同庙会。 吴承善剜心自证惨死之事往北平方向传的极慢,往扬州方向,却如风一般传遍了扬州,再越过扬州,传往鹿港、润州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