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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锦帝世界的倒霉,总算给徐行带来了一点“好运”。
在师玉艳赶来之前,他已经选择了自我了断,崩解神魂。 无须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 “先看看她的修为到了哪一步,打听一些关于此界之事,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 “陪她最后一途。”徐行不是无情之人。 固然与师玉艳碰面会尴尬不少,但临死之前,若能将师玉艳的心魔化解掉,他亦乐意至极。 此时的神魂崩解,他有心之下,可以瞬间道消身死,亦可以延缓数日,乃至一两年身死。 只是神魂崩解之后,他阴魂会大大受损,魂有残缺,日后想要再修为精进,就万难了。 这也是选择自解的一个后果。 …… …… 外界。 还未等百里外的师玉艳赶来。 刹那间。 乌云遮日。 一个玄袍道人出现在了矮山上空。他面如冠玉,神态飘逸,宛如绝世佳公子。 和大多数鬼仙修士不同,其肌肤红润,口若丹朱。既有区别于鬼仙的阳躯,又相比起正常的武者来说,面容阴柔的多,不似活人。 “桃香镇的副庙主常坤,本教先赐你《玄冥丹符》,又赐你各地的上乘香火……” “不知你何故要背叛于本教?是本教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司兰盛俯视矮山附近、内部设下的重重阵法,他瞳孔微微一缩,对徐行的背景、来历顿时大为好奇了起来。 此地的阵法设置,颇为精巧。只比黑山教总部的守山大阵逊色一筹。 有阵法保护,他抓徐行就得费一些机巧了。 不像是对待普通的丹符境鬼仙那般容易。 明面上,他似乎有高手风范,质问徐行为何叛教。 但背后,他却暗中将徐行神魂牌里的神魂牵引了出来,以此为媒介,施展“丧神咒”。 阵法明面强攻难破,哪怕他是定命鬼仙,也需费不少手脚才能破解开……。 若徐行见事不可为,选择自解。那么他此行,就得不偿失了。 小小的丹符境鬼仙。 还轮不到他这定命鬼仙出手。 随便一趋阳、还幽境的鬼仙,便可使其丧命。 只不过徐行在叛教期间,使用的秘法竟能躲避恶咒的反噬和定命鬼仙的探查,这招数稍一想,就知价值不可估量,因而他这次才会出山去寻找徐行。 此行,对于司兰盛来说,徐行的性命并不重要。 但想要从徐行口中逼出其隐藏的秘密,那么抓徐行活口,还是很有必要的。 “看来我设置阵法的感知范围,比定命鬼仙的神识范围还强上一些……” “司兰盛没有感知到师玉艳。只不过不知道师玉艳是怎么感知到我的……” 见司兰盛此时的举止,不像是发现师玉艳踪迹后的态度,徐行略松一口气。 对定命鬼仙的忌惮,大大降低了许多。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看来定命鬼仙,和道丹境的修士相差不大。”
徐行心思辗转。 他是人王体,到了道丹境,就可以斩去与凤溪国的龙脉相连,一人即一国。 这一境界,命由自己把控。 在入黑山教这二十多年里,他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对丹符境后面的三境鬼仙有了些许了解。 “道虽不同。”
“但路子还是殊归同途。”
他心想。 …… …… “一直传闻黑山教内有定命鬼仙存在……,若常某早知道此事,又岂会叛教……” “前辈莫不是司兰青的哥哥司兰盛?”
徐行一甩袖袍,神魂之力轰开堵塞在洞口的山石。 七年闭关未出,这山石长满苔藓。若不是定命鬼仙的手段太过莫测,寻遍天涯海角,也绝难发现他的踪影。 他走出洞口,抬头看向悬浮在矮山上的司兰盛,拱手报揖道。 山石能挡住凡夫愚子,但挡不住定命鬼仙。 在洞府内,和在洞府外,对徐行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走出洞府,却能更好观察到定命鬼仙这种传说中高手的特异,对他下一步道途有着好处。 “司兰青?”
“本座那愚蠢的妹妹……” 司兰盛嘴角一勾,不屑道:“黑山教不过是我司家麾下的小教派,本座是司家之人,不是黑山教之人……” 他不介意对将死之人透露出一些关于这世间的隐秘。 当然,这隐秘到了他这一层次。也算不上隐秘。只不过一般忌讳外传罢了。 “时间到了……” 司兰盛冷笑一声。 接着,他嘴唇微动,一段段晦涩的咒语在他轻诵而出。 《丧魂咒》! 神牧司家六大咒法之一的《丧魂咒》! 下一瞬间。 正在洞府外面揣摩司兰盛话中之意的徐行,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头胀脑裂的刺痛感从脑海中传来。 他向后跌跌撞撞的倒退数步,瘫靠在洞府岩壁旁,眼冒金花,不断剧烈喘息着。 此时他的脑袋里像是多了一个锯子,来回分割他的神魂。那种深入到灵魂的痛意。 若仅是痛意,还罢了。 但偏偏在这丧魂咒之下,他体内的神魂之力,竟然难以调动丝毫了,仿佛成了一个肉体凡胎的凡人。 “打开阵法。”
司兰盛开口。 这话语落下之后,正在苦苦挣扎,饱受神魂折磨的徐行竟真的乖乖从纳物袋中取出阵盘,将要解散洞府外的重重阵法。 一道道杀阵破除。 一道道幻阵破除。 一道道困阵破除。 短短时间,洞府外的阵法,就被徐行自己解开了一大半。 “看来他和黑山教中记载的一样,是侥幸得法,才修成鬼仙的……” “贱民一个!”
司兰盛内心冷笑。只有贱民才不知道他们神牧司家咒法的厉害,轻易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等待徐行这只兔子,自己主动解开所有阵法,然后乖乖送到他的口中。 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着迷。 然而—— 就在司兰盛想着以何种手段榨取徐行秘密的时候。 从远方西北角处,多了一道横穿而入此地的煞气。 一个女人的煞气。 这煞气来的极快,没过几息便到。 “神牧司家嫡子司兰盛拜见神使……” 司兰盛眉宇一皱。 待见到师玉艳真容时,他脸上露出恭敬之色,对赶到的师玉艳,微微躬身一礼。 “是你欲杀我儿?”
师玉艳来到矮山上空,她向下俯视,等看到了一脸痛楚之色的徐行后,顿时怒火中烧,厉声质问一旁的司兰盛。 “此子……竟是神使的儿子?司某想来,这其中或有误会。神使之子名字中带一行字,而他叫常坤……” 司兰盛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辩解。他虽不惧师玉艳,但师玉艳在启明神府中颇受重视,贸然得罪,不是好事一桩。 再者,师玉艳此女心性癫狂,出手狠辣……。 “死来!”
然而师玉艳根本不听司兰盛解释,她回首望向徐行阴魂的时候,已看到徐行阴魂正在自解,顿时胸中怒火燃烧。 她轻喝一声,双手结印,速度飞快,宛如千手观音,又像是多臂的妖魔,半仙半魔,种种幻象在她身边丛生,梦貘、月神、寒宫……。 “什么?你的实力,怎么会暴涨的这么多……” 见状不妙的司兰盛不想对战这个疯女人。死掉儿子的疯女人绝对不好对付。 他身边的乌云哀嚎,化作一只只厉鬼,挡住攻伐,让他从容撤退。 只不过,在这一瞬间。 天空泣下血雨,整个苍穹都在颤栗。 师玉艳徒手裂空,骤然来到了已撤到百丈开外的司兰盛身边,一只如美玉雕砌的白嫩手掌轻轻覆在司兰盛头顶。 轰隆! 司兰盛被这一掌直接拍碎在丛山之中。 山峦一座座破碎,滚滚巨石跌落。宛如绽放的烟花。 “你好狠的心……,司家不会放过你的……” 司兰盛直勾勾的盯着空中的那一曼妙身影。 他死不瞑目。 临死之前,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威胁之词。 …… …… 天地复于平静。 师玉艳没有心思去查看司兰盛的遗骸。 她小心翼翼的收敛自己的气息,然后走到阵法外面,怜爱的看向里面盘坐调息的徐行。 两人约距两三步。 尽管这重重阵法仅剩下几道没有破解。以她修为,一甩袖袍就能将其撕碎。 但她怕因此吓了徐行,从而母子离心。故此只敢在外面讲话。 “我将死了……” 半日后,闭目调息完毕的徐行,平息了神魂的躁动。 他睁开眼眸,看向外界的师玉艳,略叹一声,言道。 司兰盛施展的《丧魂咒》虽厉害,但他有衍神体,体质先天,对此还能抵挡住。 只不过为了演一场戏,他假装自己因此而被迫自解。 不然的话,司兰盛未找上门之前,他就自解……,此举难以解释得通……。 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入黑山教,后又叛教,黑山教追杀我是应该的。”
徐行再道。 他不想让师玉艳因此,而惹上神牧司家这个仇敌。仅听刚才的对话,他就明白,神牧司家,绝非孱弱可欺之辈。 其外,挨打要立正。 说实话,黑山教对他亦算不错。只是他为了自己的道途,选择了背叛,这才遭至了黑山教的追杀。 不过话是如此说。 但在道途中,杀人与不杀人,不会仅看对错。审判公义,那是侠客该做的事情。 真到了黑山教杀上门的时候,不管是他,还是师玉艳都不会手软。此时谈及这件事,是让师玉艳不必因此而迁怒于黑山教。 他不是道德君子,但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对错,要分清。 “娘知道……” 师玉艳摘下斗笠,她以泪洗面。此时像极了一个弱女子,而不是刚才叱咤风云的女魔头,“小时候,娘没机会多照顾照顾你,你长大后,娘还是没机会照顾你。反倒是你,救了我……” 她眸中尽露温柔,“细思以往,在射阳侯府玉华斋……,娘和你备受欺凌,但那也是你我相处最久的一段时光……” 黄莽犀兽奶……。 江山社稷图……。 还有黄竹的刁难,徐行给她渡长青之气,救助她这个生母……。 桩桩往事。 一幅幅画面在师玉艳脑海中回现。 “娘答应你。”
“不会去做傻事……” 此刻,师玉艳的脸上尽管凄伤难掩,但她还是竭力抿起笑意,温和的看向徐行。 她抬头手掌,想要走近,抚摸一下徐行的脑袋,一如往初,照顾襁褓中的婴孩那样。 然而……她刚抬起手,似乎便想起了什么,只能不安的将手掌重新缩回到了衣袖中。 眼看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徐行摇头,一甩袖袍,撤掉了横隔在他与师玉艳之间的阵法,“带我去银水郡的尚沂山。”
师玉艳怔了一下,不知徐行此举何意。她不敢耽搁徐行临终前的最后这个要求。 “戴上这个斗笠,它能暂时护住你的神魂,不被烈日、罡风所伤……” 她不由分说,将斗笠强行戴在了徐行的脑袋上。接着,她撑起气障,护持住徐行的阴魂,然后步步踏破虚空,朝银水郡的尚沂山赶去。 以她境界,不出一刻钟。便已到了尚沂山。 此山在银水郡中,并不出名。只是一座普通的凡山。 不时,二人落步此山的山腰处。 “这是……我的一部分血。”
徐行阴魂遁入山腹,从中取出了一个青铜小鼎。 这青铜小鼎的鼎面上贴着几张符纸,内里则是一团金液。 这金液虽看似平静,但一摇晃,竟如滔滔江河那样崩腾,从中传出了龙吟虎啸之音。 “服下这些血,对你有着大用。我已死,但我希望,我的血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徐行言道。 这小鼎里面的不死物质,只是他所贮藏的三分之一。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他虽然在这个世界,修为不及此时的师玉艳,但有飞羽仙宫的传承在,他见识却不低。 不死物质……,即便到了元婴道君、元神圣君那等境界,恐怕对此也会视作为珍贵之物。 一世亲情,最后以他的骨血相还,亦算是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你的血……” 师玉艳看着徐行双手捧着的青铜小鼎,内心纠结。 她想拒绝,却担心此举会拂了徐行的美意。 “服下去……” “娘!”
徐行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突破了心理障碍,喊了师玉艳一声“娘”。 这一世亲情将要结束。尴尬,只是这一瞬间。 再者,师玉艳对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足够资格,让他喊师玉艳一声“娘”。 倘若师玉艳顾忌这鼎中的不死物质,是他的血,而不肯服用。错失了机缘,错失了挽回自己道途的可能……。 徐行难以饶恕自己。 “好,娘喝,娘喝……” 师玉艳杏眸中蓄满了晶莹泪珠。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使其掉落下来。 她捧起青铜小鼎,朱唇碰上鼎身,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金液。这金液碰到她的嘴边,被她瞬间吸收入体。 她的气息越来越强横。 似乎弥补了本源的缺漏。 “行儿!”
就在师玉艳喝了一半青铜小鼎里贮存的不死物质时,自解的徐行阴魂一寸寸的如光影般消散。 这一刻。 她全身仿佛被抽走了气力。青铜小鼎从无力的双手中跌落,倒在了地面,金液倾撒而出。 花草树木,得到了不死物质的滋润,渐生灵性,与众不同。 “你先天神圣……” “不会死的,不会死的。行儿,你不会死的……” 师玉艳白发飞舞,她的双眸渐渐通红,似乎要再次入魔。 然而,徐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魔心渐息。 “我这一去,不是死,兴许……又是再一次的重生。生生死死,谁又能说定。”
“娘,你既然在这一界,等了我一千年。下一个一千年,兴许咱们还会再次碰见。”
徐行笑了笑,扯了一个谎。 他的话,半真半假。 重生是真的。 但他却不会再去找师玉艳。 轮回,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至高的规则。 他可不想泄露自己的秘密。 哪怕对方是他的至亲。 “一千年……” 师玉艳失神,她好不容易等了一千年,终于等来了徐行来到这个世界。 但现在,她又要再等一千年。 她右手出袖,试探的朝徐行正在消散的阴魂抚摸而去。 见徐行没有拒绝,她半哭半笑道:“娘相信你,相信你会回来。你不会骗娘的。一千年不够,两千年,三千年,一万年,娘都等你……” 人死岂能复生。 师玉艳知道这个道理。 此时的徐行,连阴魂都散尽了,又怎会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再见了。”
徐行闭眸,阴魂化作点点白芒,消散一空。 …… …… 尚沂山。 师玉艳看着徐行故去的地方,久久无神。 兔起乌沉。 一日又一日。 直到第三年的时候,她削肩轻轻一颤,白衣尽碎,一个完美无瑕、仿佛上苍造物的玉体从一张薄薄的皮茧中脱离了出来。 “娘会等你……” “即使你不回来,娘也要找你回来,哪怕逆了此界的轮回……” 师玉艳的漆目掉落一滴滴晶莹泪珠,她眼睛通红,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赤身。 她弯腰取下青铜小鼎,抱在怀中。 几息过后,她渐回过了神,两条皓臂伸展。一个眨眼功夫,与先前类似的白色衣裙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将她衬托的宛如画中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