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是爱人,今天我是某人,不说我们不带余温,陌生的口吻。从前你的爱人,今天你的某人,好像根本只是传闻,只是一时感情过剩。就像我们从来没有爱的对等。“一杯蜂蜜柚子茶,谢谢。”
我合起面前的菜单,用不那么造作的姿态示意服务员修改订单。我知道,她很为难。毕竟帅哥金主才是王道,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但我才是服务的直系受用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一双清纯无辜的大眼睛在我们之间扫描了好一会儿,如果视线可以杀人,我估摸着自己已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听谁的?嗯,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我是不在意别人肆无忌惮的注目礼,毕竟,终于被重视了。但对面那位似乎不太乐意。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我的要求。服务小姐如释重负,飘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顿时觉得很悲壮。一股赤诚的革命友情油然而生!我们草根阶级的混口饭不容易好么!“这是您们的餐点,请慢用。”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服务小姐很有志气地没有被美色诱惑,很淡定地来,很淡定地去。两个人的格调,一颗心的哀号;睥睨强势的瞳,飘忽闪躲的眸;牙买加蓝山的清冽,蜂蜜柚子茶的温软;自然随意的清贵高雅,无所适从的局促忸怩。但凡与他对弈,我未曾赢过。五年的修为,时光的历练。众人面前的Yan,自信优雅、沉着大气,是标杆、是引领、是潮流导向。但在陆昔临面前,永远只会是苏沐言。以前娇俏任性、顽皮迷糊的苏沐言,现在懦弱退却、慌张逃避的苏沐言。“你变了。”
他的话语,不显山,不露水,却无一例外裹挟着雷霆之势令人臣服。口味变了?习惯变了?性子变了?行为变了?终是人变了。“嗯。喝咖啡不好。建议你也尽量少喝点。”
我笑得毫无保留,明眸善睐,是他不曾见过的坦然大方。他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陆昔临,你是在问什么?为什么不喝挚爱的卡布奇诺,改喝蜂蜜柚子茶?还是为什么当初不告而别,如今又没事人般地回来?亦或者是为什么出现在你面前,扰乱你的幸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随性而已了。”
不能随心,只能随性。至少圆满了一方,没有落得两头空。我也自私的,我也想好过一些。他轻敲着桌沿,慵懒,却致命压抑:“回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休息,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让一切都好好的,不兴波澜,不起涟漪,惟愿平淡安详。“好好的……”细细品味,慢慢端详,他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是玩味?还是嘲讽?抑或是不屑?我的心没来由地紧了。这样的陆昔临很陌生。可笑,我又何尝真正认识过他?花开到荼蘼,赏花之人,冥顽不灵,伤了他人,痛了自己。此生不涣,将就无能,便是那惨痛代价。经典简约的铃声响起,他起身离去。步调中透露了些许情绪——心疼,着急,却也有着淡淡的期许。是她吧。很受你照顾的女人,默默陪伴你多年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即将牵你手伴你一生的女人。你的女人。想来真的很讽刺!亲眼见证着曾经专属于我的温柔被他人占尽,我却丝毫不觉得难过,甚至内心滋生出功德圆满的快意。没有给你想要的权利和资格,就让你拥别人在怀里快乐。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你做的。原来时至今日,苏沐言也学会了认命——过去的都做不得数,借来的幸福总归是要还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派人把你送回去?”
是谁说的,但凡我的事,他必会亲力亲为,绝不假他人之手?是谁说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绝不相瞒?是谁说的,彼此之间不言有它?我,你,派人。陆先生,大总裁,你好!你真好!“不用了,你有要事就先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一个人,真的可以。五年如此,如今亦然。最后,你走了。没有一丝歉意,不带任何留恋。走得干脆,走得决绝。很潇洒,一如当年的我。你发现么?我们的下午茶,十分钟不到。那年,是谁在小店里被我缠得一脸无耐,却还是大方的耗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是谁在午夜的厨房抱怨着时间不早了,却还是心甘如饴地陪我研制新的甜点?是谁在我任性说要留宿他的寝室时因担心顾虑而正直的否决,却还是笑得溺爱地抱紧我,松不开手?彼时的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光,所以我不加珍惜地挥霍,恣意绚烂得没心没肺,天真地以为“你加我等于一辈子”,不作他想。所以,是我透支了未来?我说谎了。我一个人其实很不好。试问习惯了两个人的落单如何得好?一个人,我拿起了对面你的杯子。蓝山,一如既往的苦涩,苦到味蕾失灵,苦到舌尖麻痹,苦到泪腺活跃,苦到蓦然就笑了。一个人,我低声解释着一切,离开的原因,隐瞒的苦衷,无尽的忏悔,满心的哀痛,你听不见。一个人,我压抑思念,克服困苦,忍住,不去找你,不去想你。一个人,我说服自己,你会幸福,我会解脱,一切都会很好很好的。一个人,我很好,真的很好。五年,我熬过了。一个人,我其实,很不好。下一个五年,再下一个五年,要怎么熬?只是一切,你不知道。我选择了,不让你知道。听说,养成一个习惯很难。后来的我——离开了你的我才知道,二十一天可以让重复成为习惯,九十天可以让习惯变得稳定。我不知道,你用了多少天,习惯没有我的世界。但我知道,我用了多少天,习惯身边没有你。无解。因为命题不成立——习惯“没有你”,懦弱如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