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辉上了去学校的巴士,就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前一晚,应辉和几个同学喝啤酒喝得有点儿大了。可应辉才眯了一会儿,就被大声说话吵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坐在自己前一排的戴梦晨在说话,而且说的是德国话。 “……明白了吗,请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戴梦晨对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德国男生说。 德国帅哥意识到大声喧哗的戴梦晨是在和自己说话,一脸懵逼地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对,请你离我远一点儿。”
戴梦晨很严肃地说。 “我离你很近吗?”
“你为什么坐在我边上?”
“你的边上不可以坐人吗?如果这辆车还有别的座位,我宁愿不坐在你的边上!”
德国帅哥也生气了,“我为什么要坐在你的边上?我又不认识你!”
此时的应辉,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心想坏了,这情形,怕是姐姐又要发疯了吧。 “你不要想泡我,”戴梦晨瞪着陌生的德国帅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肮脏!卑鄙!”
“嘿!你胡说什么啊!”
德国帅哥脸都红了,“我不想泡你,我对你没有兴趣!”
“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很随便的人,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 戴梦晨像一个怨妇一样,滔滔不绝地用德语说下去,坐在后排的应辉整个都傻了。应辉知道戴梦晨德语不好,正是因为戴梦晨德语不好,她比应辉早一年来德国,却还没有通过德语考试,和应辉做了语言学校的同学。谁知戴梦晨发起疯来,德语说得很溜,完全不是那个平时说起德语来结结巴巴的戴梦晨。 “你还好意思这样看着我。离开,闭上你的眼睛……”戴梦晨越说越来劲。 德国帅哥不再和戴梦晨纠缠,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报警了。 警察赶来了,应辉向警察小声解释说,戴梦晨有抑郁症,以前也在公共场合发过疯,但发过以后又正常了,这次肯定是复发。一番交涉后,警察记下了应辉、德国帅哥和公交车上另外一个学生的联系方式,便带着情绪依然不稳定的戴梦晨去了警察局。 从此以后,应辉再没有见过戴梦晨,只听说警察后来通知了中国领事馆,不久后,戴梦晨就被送回国内了。 几周后,应辉参加完德语考试,和几个中国留学生聚会,大家还聊起戴梦晨。 “好在她再也不用参加德语考试了。”
应辉说,“现在她在国内,环境是熟悉的,亲人就在身边,也许她的精神已经好了。”
方自归在餐厅洗手间的镜子前换上崭新的制服,看着镜中的自己,奇怪自己怎么并不是太高兴。方自归自问,难道来美国后这半年多的生活,已使自己看淡人生,宠辱不惊了吗? 最近总觉得提不起精神,这种无精打采的状况越来越严重,连在自助餐厅里连升两级,也没让方自归觉得特别兴奋。 老卑曾经说,要Work Hard更要Work Smart。方自归洗盘子洗得任劳任怨,而且把精益生产理论中的柔性生产、经济批量、人机工程等方法应用到洗盘子当中,洗得颇有章法,老板一高兴,提拔方自归到餐厅里去收拾台子,方自归就从后厨到了前台。 走到前台的方自归依然Work Hard并且Work Smart。方自归一旦开动脑筋,工作常常做得不错。回顾方自归在美国辉煌的工作履历,他不是杀鸡就不用宰牛刀,解牛就解得游刃有余,洗盘子就洗得排山倒海吗?仅仅是送外卖的时候,Work Smart的尺度没有掌握好,人生中第一次被炒了鱿鱼,在美国的职场上有了一个污点。所以方自归面对新的挑战,也总结出收拾台子这个行业的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十种手法。走上前台的方自归,行走如风,手疾眼快,上下翻飞。后来,侍者竟然有时还要贿赂方自归,因为方自归收台子的先后,会影响到侍者的生意。 于是这天,老板把方自归叫到身边,说:“Victor,看你做事机灵,从明天起升你做侍者。以后,你也有小费可以拿了。”
老板不知道,方自归已经有小费可以拿了。可是当方自归穿上侍者制服,却没有感觉到那种进入事业上升期的兴奋。 最近,方自归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好像那首《外面的世界》唱出来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方自归刚到美国时的那种新奇和兴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方自归有的,就是一种无奈感,一种无力感,一种无乐感,加在一起,简直就是三无产品,就是三无感觉,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呢?方自归在新的工作岗位上除了琢磨人脸识别技术,也开始琢磨自己为什么老是打不起精神。 有一天方自归突然收到母司的一封电子邮件,看完邮件,方自归突然怀念起国内那种喧嚣的生活来。 收到母司来信的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方自归一时无法睡着,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那么,是自己水土不服吗?在美国已经半年多了,这不服也不服得太晚了一些……这种感觉,应该与林茜不给我回信无关。没错,林茜不回信自己是有些无奈和无力,但她个人的想法并不能改变祖国统一的大方向,没什么大不了的……Technical Writing不及格,自己也是有些无奈和无力,但其他专业课都及格了,只要今后写论文注意写论文的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十种手法,这门课的不及格,不能改变自己按时毕业的大方向,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方自归还是无奈地睡着了。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方自归在学校食堂里遇到了好久不见的马小飞,就端着盘子主动凑了过去。方自归心想,马小飞是老留学生了,自己这方面是新手,不如跟他交流交流。 “早上一起来,就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
方自归说,“这里发生的一切,感觉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去关心,越来越觉得格格不入,觉得总是特别无聊。我想问你,你在美国头一年,也有这种感觉吗?”
“也许没你感觉这么强烈,但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马小飞道,“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
“我最近,老是有这种不对劲、不得劲的感觉。要是这样一直下去,我感觉我非得抑郁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