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需要朋友。　　李凉无法确定弟弟是在怎样一种语境下说出这句话，但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悲哀意味。　　然而，仿生人真的如零一二所说，永远不会毁灭自己的创造者，只会成为人类忠实的伙伴?　　收回目光，李凉皱眉：“据说上城区经常有人类失踪。”

“是的，”零四坦然道，“异徒肃清计划，由军团执行。”

“什么意思？”

“主人，您完全失去了对希安的记忆吗？”

零四目光灼灼，“异徒肃清计划是神庙传出的神谕之一，详细的计划部署直接向戍卫机器人军团下达，针对上城区信仰异常的人类进行选择性秘密清除，以保证上城区制度的稳定运行。”

李凉不禁暗骂了一句。　　怎么感觉希安干的所有混账事都和自己有关系。　　“军团是什么，他们怎么知道哪个人信仰异常？”

“目前希安的武装力量由三部分组成，卓斯门阀的边际业务部掌握着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团，驻扎在深空防御阵线外，银河号母舰。戍卫机器人军团与神庙守备军团受众神殿指挥，驻扎在四座上城区外，暗星号母舰。　　执行肃清计划的是戍卫机器人军团，通过共鸣器确认目标。”

“共鸣器又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独立神经漫游设备，测试人类对您的虔诚度。”

李凉反应过来，锡森博士也提到过这玩意，当时被该隐称做机械洗脑。　　直到此刻，他依然难以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活的“神”，双子神更像是一个空泛的符号，感觉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种计划不违背仿生人的原则吗？仿生人怎么不保护那些人？”

“仿生人不具备抵抗戍卫机器人的能力，实际上，除了我们，其他仿生人并不清楚那些消失的人类遭遇了什么，而人类也并不关心同类的消失。”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个计划？”

“我注意到了人口异常失踪，经过长时间观察，总结了失踪人类的特征，然后……”零四脸色凝重，“我们捕获了一台执行任务的无人机，从它的核心中获取了任务信息，为此，我们失去了一位同伴以及零一二的部分躯体。”

李凉点头。　　难怪零一二没有下半身，只有一根液压管柱，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时。　　街道两侧的别墅中走出大量仿生人，男男女女高矮胖瘦，神情平静地走向社区中央的擎天巨柱。　　“这是？”

零四仰起头，望着远处的巨柱说道：“神经漫游30%的程序基于量子计算，量子隐形传态中，纠缠态的量子坍缩时会在神经漫游内形成的数据耀斑以及备份数据缓冲带。　　它存在于远离核心地图的区域，我发现了这个漏洞，在此建立了仿生人社区，空闲状态的仿生人可以通过密钥程序接入社区，并在接到目标需求后以同样的方式离开。”

果然。　　视野尽头，成群结队的仿生人径直走进连天接地的“能量柱”，身影消失。　　“朝阳升起，仿生人即将开始新一天的工作，”零四站定，郑重道，“主人，请问，我们能为您做什么？”

“我可以通过神经漫游去神庙吗？”

“希安察觉到卓斯英灵背叛后封闭了传输通路，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李凉没什么意外，点头问道：“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还在找我吗，他们的人在哪里？”

“仿生人可以误导卓斯的快速反应舰队，主人，黑色乌鸦是安全的。”

李凉垂下眼眸：“好，我想知道李昊在哪。”

“我们将在一天时间内确定李昊的位置。”

——————————　　断开神经漫游的体验相当糟糕，李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迟钝，连睁开眼睛都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当他看清白色的屋顶与发黄的吸顶灯时，不适感终于消失，接着，视野中出现两张脸，一张面如靴皮，神情担忧，另一张脸蛋圆润，大眼睛里透着好奇。　　“哎，你醒了，”锡森博士松了口气。　　李凉撸了撸李小孩的脑袋，翻身坐起，发现K抱臂站在床尾，另一张床上，该隐安稳沉睡。　　“怎么样？”

K问道。　　李凉沉默片刻：“博士，你猜错了，楼下那个仿生人确实有自我意识，他还有四个同伴。”

“……”锡森博士哑然，叹了口气，“明白了，希安为他重塑了记忆和意识结构。”

“对，零号赋予了十一个仿生人记忆和生命体验，重建了映射。”

锡森博士怔怔问道：“零号是指操作系统？”

“嗯，零号也有自我意识……”李凉简要复述了一遍仿生人的发展史以及目前的状态，包括异徒清除计划，只是略去了关于弟弟和配偶的事情，单纯地将危机描述为零一篡权。　　锡森博士听罢，愣神许久。　　李凉伸手捏了捏博士的肩膀，他完全理解博士此刻的失落，一位毕生研究仿生人的生物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却最终发现，自己对仿生人的理解依旧远远落后于希安。　　锡森博士叹了口气：“我之前说过，普特南的仿生技术遇到了瓶颈，算法早已满足‘完全性定理’，2875年图灵表单没办法准确定义仿生人的智能等级，新澳分院和德纳里分院近几年一直在研究意识传输，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塑造仿生人的情感反馈，但是，数据模型和中枢神经核心的神经网络难以匹配，过载问题始终无法解决，没想到……希安早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K耸肩：“别这么说，博士，你也成功了一次。”

“啊？”

“元震。”

锡森博士脸色难看，哼了一声，嘟囔：“不是一码事。”

李凉瞪了K一眼，揽着博士的肩膀：“我有种预感，我们就快看到真相了。”

“真相可能比谎话更残酷，”锡森博士苦笑。　　K随口道：“这几个仿生人值得信任吗？”

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轻声道：“我其实很希望这是一个精心编造的圈套。”

K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笑了笑。　　房间安静下来。　　突然。　　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门外以上城区的语言说出一大串话。　　K下意识地摸出枪，语气却极其懒散：“谁啊？”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传来含糊的汉语：“您好，请问是您点的缤纷暖阳早食套餐吗？”

K以眼神询问李凉和锡森博士，得到否定回应后，戴上墨镜，反手上膛，向房门走去。　　这时，房间另一边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吃，吃，吃……”　　李凉循声看去，趴在该隐身边的李小孩一骨碌爬起来，眼眸中光影闪烁。　　“……”　　李凉无奈。　　这家伙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点餐倒是利索得很。　　K摇了摇头，拉开房门。　　一个戴着头盔，满头大汗的胖子捧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溜进玄关，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叉腰喘气。　　李凉愣了。　　这胖子……不是仿生人。　　“呃……”胖子喘了一会儿，发现四个人都盯着他看，咧嘴笑道，“还好我学过古语，你们是文艺复兴小组的吗？”

没等锡森博士说话，K微笑道：“我们在进行社会学实验，主题是‘假如你下城区的父亲突然来到上城区怎么才能适应上城区的狗屁制度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要不要发展帮派。”

胖子目瞪口呆，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新的议题？”

“对，全新的。”

胖子恍然大悟：“难怪我第一次听说，感觉有很广泛的讨论空间。”

说完扶了扶头盔，摊手道，“用餐愉快，朋友们。”

李凉微笑点头。　　然而。　　胖子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神情似乎有点尴尬。　　这时，锡森博士伸出手指凌空一划，五颗桃心叮叮咚咚地飞进了胖子的身体。　　胖子一脸享受。　　原来是特么要赞，李凉哭笑不得，开启视网膜投影器，点出了自己的5个赞。　　等胖子心满意足地离开，K纳闷道：“博士，这货为什么要给人送餐？”

锡森博士情绪依然低落，无精打采道：“因为他喜欢干这个，上城区人上班只因为喜欢，干什么的都有，厨师，服务员，噢，还有做保洁的。”

K若有所思，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感慨道：“是时候建立一个帮派，拯救无聊的上城区人。”

箱子边，李小孩把脑袋从箱子里拔出来，仰头盯着K手里的甜甜圈，泫然若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