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用力地点了下头:“三哥向来说话算数,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嗯。”
凌苏忍住想恸哭的冲动,点着头的模样乖巧地叫人心疼。“所以我们要先设法保住自己,莫回向来心狠手辣,又熟识水性,我先送你跟方凌上岸,再回来接三哥好不好。”
洛奇安慰着她受惊的情绪,眉头皱成了一个草写的“川”。“好”,凌苏知道,这是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可是又不舍地回头,紧抓着方景天的手不肯放,“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
方景天抿了抿唇边突然袭来的无奈与苦涩,怔怔地点了点头,凌苏这才恋恋地放开了手,转身再不耽搁,用手做浆,帮着洛奇将皮艇划向了岸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也越来越沉,就像放在水边的海绵,一点一点吸满了水,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堪。脚刚着地,她便回身催着洛奇:“我会照顾好方凌,你快去接应景天。”
可是洛奇却像铁打的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凌苏急了,她走到他的身边推了推他僵直的身体:“怎么了,我们已经安全了,你快去啊。”
洛奇依旧呆呆地站着,一点回去的意思也没有。“你?难道你真的像张桐说的那样,希望他死在这里吗?”
凌苏急了,她也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不顾渡头上的方凌,直接往皮划艇上跳去,洛奇伸手揽过她的腰,死死地抱着硬是不肯放手:“太晚了,来不及了。”
“你胡说,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他。”
凌苏拼命地抠着他拦在腰间的手,眼眶里涩涩得,像是哭干了泪。洛奇的手背上满是抓痕,他却浑然不觉,依旧紧紧地箍在那里,一点也不肯松:“皮划艇早就被那个莫回划破了,我们回不去了。”
凌苏疯狂的挣扎着,直到看着脚下渐渐干瘪下去飘在水面上的一层塑胶皮才安静了下来,整个人都像傻掉了一样。“我们回不去了,那他还回得来吗?”
她无助又无辜地扭头看着身后的洛奇,满是道说不尽的凄凉。洛奇不忍看她惊惧无措的眼神,只把她抱得更紧,凌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话,那句她永远也无法释怀的话。趁着洛奇愣神的功夫,凌苏挣脱了他的怀一下子跳进了冰冷的水里,她的水性很差,就这么跳下去连喝了好几口水,可是这时候的凌苏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张开了手臂拼了命地朝着湖心划着,一声声呐喊像是来自心底的深渊,叫岸上的人也不禁恻隐。“方景天你回来,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她记得他说:“在这里等着我……”她又记得他说:“别怕,有我在……”她还记得他说:“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好不好?”
湖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彻骨的寒冷侵袭而来,她却丝毫不可退缩。洛奇紧跟着跳了下来紧紧地拽住了疯了一样的她,可是凌苏却狠狠地捶打着身边温热的胸膛,只想着那被困在了雾气里还没出来的方景天。“你疯了,不要命了吗?”
洛奇冲着她大吼。凌苏抓着他抱在腰间的手,抓出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见他依然不肯松,一口朝他的手臂咬去:“命是我自己的,不要你管。”
洛奇疼得咬紧了牙关,等她终于松开了,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你不想活,你的孩子呢?也跟你一起死?”
孩子?方景天的孩子?为什么又是孩子?她的精神彻底的崩溃,任凭洛奇拖上了岸,她没想到最后的这一刻让她没能随那个男人去的,竟然还是孩子。他还回得来吗?还回得来吗?她在渡头坐了很久,像是想要将自己坐成一尊望夫的石,就那么遥望着天水一线之间,就那么守着一个人。她守在码头日复一日,她等着他履行自己的约定,她等着他再一次朝着自己走来。她总以为自己在哭着,然而脸上却干干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或许心也早就干了吧,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哭。有时候她总是在想,爱情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从来都不是免费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它一直就在那里,叫你神往,又让你心疼,他们爱上了一个人,从此也失了一座城。洛奇给她搭了一顶帐篷,就在她的身后两米的地方,远远地看去叫人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帐篷和她,一大一小,对比那么地鲜明,却同样孤独到令人不忍靠近。三天了,她坐了整整三天,她的发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不知道凤城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知道她企盼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这天是她的生日,然而这个生日跟三年前一样,整个儿就是一个玩笑,那天她觉得失去了生命中所有有意义的东西,而今天,她才承认是真的失去了他。四月一日,愚人节,多么喜感的一个笑话,她多想这真的只是个玩笑,她多想过了午夜十二点,方景天突然就出现在眼前,就像故事的最终,王子跟公主总是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样。可是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她摸着光洁的脖子,那里的贝牙湾在那天疯狂的逃亡中掉进了茫茫的海水,原来真的是失去了,失去了幸福,失去了方景天。“方景天,你就是个骗子”,她突然踉跄着站了起来,她冲着夜里雾气浓重的湖面嘶喊:“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可是回应她的只是一片虚无,甚至听不到一点回声。“你说过会回来的,你说过的。”
她反复念着这句话,好像念着念着,那个人真的就能兑现了诺言一样。凌苏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心力交瘁,她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可是她也不能就这么随着他去,她抚上了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那里是她跟方景天的骨血,那是方景天送给她的最后的,也是最最珍贵的礼物。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洛奇:“我不是不让你来的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要在这里等他。”
对方的声音却很陌生:“我必须来,你也不能继续在这里等他。”
凌苏慌乱地回过头,却只见到了一个沉着稳重的男人,她记不起来见过这个人,却觉得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