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疯。只张又清眼里闪过惶恐，陡然想收回手。可是，叫他失望了，此刻要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你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他猛然大叫道，急急的要将手往回抽。可是，一切都迟了。我将判官笔收回，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殓魂之体，不归，殓魂之血，不断，殓魂之魄，已亡，为延续殓魂一脉，启殓魂绝阵，以殓魂残血，燃背叛之魂！”

张又清瞳孔急剧收缩，惊恐的盯着我：“你快停下，快停下，我放你们走！”

我恍若未闻，结印越来越快，最后，两道虚影，自半空浮现而出。此乃我殓魂一脉的虚相。张又清被逐出师门，因而要淡一些，但他总归是师父亲传的徒弟，这些年又和这些魂魄牵扯不清，虚相竟还未断。方才在进屋之后，我便不动声色的布置了殓魂绝阵。这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到的阵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法。为的，是用虚相之力，清理门户。燃烧的是双方的精血，端看谁能耗到最后。张又清见我不肯停手，疯狂的骂道：“那老不死的，说我心术不正，这些东西不肯传给我，倒是传给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年，他没能清理门户，多年遇到后，还丢了夺魄刀，你以为，凭你也行？”

他说的颠三倒四，将恩怨几句说清，我却听的血气上涌。师父苦心培养他十年，他走了歪路，却依旧怪师父。“呵，狗改不了吃屎。”

我右脚轻轻一动，阵法猛然启动，两者的虚相在半空中狠狠的一撞。我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但我咬紧牙关，生生的忍住了。我心里清楚，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以殓魂一脉的虚相压制。这次要是败了，再想捉他，比登天还难。“疯子！疯子！”

张又清骂到后面，只能一个劲儿的骂。我不管他，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我也没有精力。虚相已然不稳，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了上去，顿时，撕裂的痛感更为剧烈。张又清的虚相慢慢的萎靡下去，他恨恨的笑着：“你不会赢的，虚相赢了又怎么样，我会先杀了你，我会先杀了你的！”

砰！激烈的撞击声传来。我知道，这是分胜负的时候到了。两者的虚相狠狠的相撞，发出激烈的碰撞声，不过三次，我便支撑不住，直接软倒在了地上。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却依旧握着锁魂绳不敢松开。直到我看到半空中，我的虚相还剩一道残影，而另一道虚相却已经消失不见。“张、张又清。”

我呛咳两声：“你看，师父将你逐出师门，今天，你彻底和殓魂一派没有干系了。”

我转头，张又清躺在地上，脸色灰败。他挣扎着起身，握着夺魄刀到我面前，低低的笑了：“又有什么用呢？殓魂师一脉，今天便就要断了。”

说着，他狠狠一戳，夺魄刀刺在我的肋下，痛的我几乎蜷缩起来。但同时，一张符纸燃烧起来，将休息室、张又清还有屋外的纸人全都烧起。他们如同黑白的画卷在，被火撩完，真正的场景在我面前出现。还是黄家墩。只是这里却一片残破，村部的休息室是唯一还算完好的地方。鬼道士和钟成宁和纸人的缠斗刚结束，两人都有一些狼狈。陈修语穿着一袭婚纱，被俩人护在阵中，倒还算安全。我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张又清。他顶着黄伟健的脸，颓然的倒在地上，年轻的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了皱纹。我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瘫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眼皮都有些睁不开。“张又清，你、你身为殓魂一脉，竟做出这样的恶事，便是阴司鬼蜮也容不得你了。”

我拿出判官笔，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着。张又清已经没了力气，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我，脸上全是冷笑，说殓魂一脉，气数已尽，迟早会断的。我没说话，将判官笔一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上面一按：“你困了黄家墩众人，今天，便叫你也尝尝被困的滋味。”

我右手一翻，地面的裂缝重新撕开。“还有，这些魂魄，不愿往生，更愿陪你一路。”

我嘴角勾起冷笑。张又清蓦然一惊，掉下去的一刻，他紧紧的攀着地面的边缘：“你不能这样，我是殓魂一脉，自相残杀，会给你招来业障，你不怕死么？”

我撑起身体，慢慢的走过去，随后蹲了下来，将夺魄刀从他手里取下，轻轻一笑：“你看，我像是怕死的吗？”

生死阵、殓魂绝阵……用出这些的时候，我本就没想着活。师父养我十多年，他没能做成的事，我今日替他做了，就算是死，也死的其所。“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

张又清被冤魂拖下去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我眉头一皱，想要再问，裂缝已经关了，他同这黄家墩众多魂魄的恩怨，在这地底不知道要纠缠多少年。“无垠，他在诓你。”

鬼道士走过来，将我扶起。我没说话。他轻轻的拍了拍的我脑袋，看着已经消失的裂缝，只说了一句冤孽，便揽着我往村外走。若不是张又清太过自信，若不是他认定了我无法将他怎么样，或者说，若不是他操控这些纸人出了问题。黄家墩这一桩惨案，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重见天日。这一座偏远的村落，贫穷且落后，人口少的可怜，即便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也不会引起什么动荡。只可惜了这一个村庄的命，在喜事中被结束，即便成了没有思想的魂魄，却也还记得，他们村不能办喜事。即便是被操控，在遇到办喜事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来参加，只不过是希望，这一切在喜事中再一次结束罢了。“那一口棺材……”我走到村口，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一口很小的棺材，被黄道生他们挖走，又埋回来的棺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鬼道士看着我，旋即慢慢的道：“是镇阴符石。”

镇阴符石……张又清为了活命，还真是用尽了手段，只是，歪门邪道终究是歪门邪道。只盼这一方土地，在冤债结束之后，能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