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拧眉。那女人之前看到我的反应确实很奇怪。“进去看情况，要想不看到脸，有点困难吧？”
钟成宁道。陈大夫叹气，说没办法，哪怕是戴个口罩稍微遮挡一下也好。可谁还随时随地带口罩？我有些为难，陈大夫却说他有，说他是医生，这种东西都是常备的。我看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口罩，接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雨水，有些提神醒脑。他和周围几个人压低声音讨论了一番，旋即冲我们点点头：“他们就不进去了，在外面接应一下，我们四个进去，可以吗？”
我皱眉。只是去里面看一下，还要接应？但其他几个人好像都理所当然的，神情还颇有几分戒备。我们戴上口罩，跟在陈大夫身后，就见他拍了拍门，脑袋往里面探了探：“梅子，我进来给你看看？”
他声音很大，能穿透整个小二楼，不多时，刚刚那个女人下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差不多的睡衣，头发也随意扎了起来，依旧没有穿鞋。她惶恐的扫了我们一眼。陈大夫立刻道：“我带着他们去查一查，怕有感染，叫他们戴了口罩。”
这是很蹩脚的谎话。不过是个口罩，能挡住什么？再说我们三个的穿着同陈大夫带来的人也不一样。但女人却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她声音依旧暗哑，但却却不似刚才那般疯癫。她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在顺着楼梯往二楼去。楼梯不宽，并排两个人都够呛，我们只能挨着往上去。我目光不停的扫着四周，只觉奇怪。太暗了。楼底下的堂屋倒是开着白炽灯，但这楼梯上装着的还是很古老的钨丝电灯泡，外面一圈已经发黑，透过来的光很暗。这种光还带着一丝晕眩感，让我觉着稍微不注意就会一脚踩空。越往上走，混杂的哭声便越大，女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慢。突然，她不动了，就站在最后一阶上，微微偏头，余光扫着我们，蜡黄的皮肤陪着昏暗的灯光，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你们不要吵醒他，他会发脾气。”
她语气其实很温柔。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听的心脏一抖。陈大夫了然的点头，将鞋脱下来放在楼梯上，女人还没动，前者立刻冲我们做了个手势，我们也忙跟着脱了鞋，她这才扭回头，跨进了二楼。二楼和一楼不大一样，一楼是很常见的农村类的装修，堂屋、厨房加几个房间，二楼却建的很现代化。装饰简约的客厅，硕大的数字电视挂在电视墙上，中间没放茶几，而是摆了一张爬行垫，上面零散着一些摇铃玩具和几本故事书。女人径自领着我们往里一拐，一条走廊，连着三个闭着门的房间，哭声就从走廊尽头的那道传出来。呜呜咽咽的，还带着劝慰的话，显然不止一个人。“他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女人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神飘忽，就是不往哭声传来的房间看。陈大夫点头，上前敲了敲门。哭声顿时停了，一道充满戒备的还略显年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
“是我，来给孩子看看。”
陈大夫道。没有回应。陈大夫也不急，只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约摸过了有个三五分钟，里面才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古铜色皮肤、胡子拉碴的男人探出头来，满脸戒备：“你来做什么！”
“我给孩子看看。”
陈大夫重复了一遍。男人脸色顿时变了，我注意到他飞速的扫了眼靠在墙上的女人，然后压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说大舅子，她受了刺激，你也跟着闹？大舅子？我眯眼扫了眼陈大夫，后者背对着我，有些无奈的冲男人笑了笑：“不算闹，我本身也是大夫，叫我看看吧，也安她的心。”
“他们几个是谁？”
男人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眼神不善的盯着我们。他眼睛哭肿了，但却异常犀利。陈大夫声音压的更低了：“捉……的。”
中间那个字他几乎只嗫嚅了一下，男人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眼神更加不善了，抬手就要关门，却被陈大夫抢先一步将门给卡住。“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陈大夫带了几分乞求。男人又扫了眼女人，最后颓败的垂下头，让开了门。我们几个男人将不大的房间挤的满满当当，旁边的婴儿床边上，坐着两个瘦削的老人，转头看我们一眼，没有丝毫情绪，又转头回去了。婴儿床上躺着个穿着睡衣的婴儿，和鬼道士说的差不多，应该不超过一岁。肚子鼓鼓的，小脸圆嘟嘟的，只脸色不对——是酱紫色。显然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我不动声色的给鬼道士和钟成宁递了眼神，他们朝我一点头。顿时，我手心就冒出了冷汗。“大舅子，你要陪着她胡闹，我没办法，只是，你们天天这样，图图走都走不清净。”
男人坐到婴儿床另外一边，脸色很不好看。两个老人又扭过头来，有些木然：“你将她领回娘家待一阵子，等图图、等图图事办完了，再、再回来。”
说着，两个老人的眼泪又要往下掉，但又不敢哭多大声，只闷在嗓子里，听的更叫人难受。“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大夫也红了眼眶，说是要给孩子看看，可从进来到现在，他根本连眼神都不敢往那边放。男人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说了。陈大夫转头看向我们，主要是看着鬼道士，眼神里的求助显而易见。他是想让鬼道士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鬼’。我低下头，看着手心里捏的符纸，却迟迟没有打出去。“无垠。”
钟成宁突然捣了捣我的胳膊，下巴一扬，我顺着视线看过去，瞬间就觉得头皮发麻。婴儿鼓鼓的肚皮消了下去，手却仿佛长了几分，搭在床上，像是条蛇一般。鬼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