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了图图，他的家人慢慢的走了，最后只剩我们和明生。“他真的能轮回？”
我看着小小的坟包，图图能以那样的形态活着，靠的是邪术，又生食血肉，身上缠着业障，想要轮回没有那么容易。钟成宁看向我，我看到一股黑气从他眼里闪过，顿时一惊。“宁哥？”
他这是将业障吸收到自己身上了？为什么？做他这行的，比我更要注重业障，否则一不留神就容易不生不死的。钟成宁没解释，只说这青沟村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诅咒，”他轻声道：“这个不解决，青沟村的人将永远活在阴影下。”
我垂眸看向坟包，神色凝重。是啊，新生儿死亡率这么高，如何能安心？我们没有再回村子里，只是在村头的篮球场坐着。明生有些虚幻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心情似乎不好。我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伤心？”
他抬头看我，抿着唇没有说话。“这是为了他好。”
我轻声道：“你也知道，他那样，终归是会被当成怪物灭掉的，现在这样，还稍稍好一些。”
明生转头看我，声音低低的：“我们伤害了人类，就罪该万死，人类便可以随意伤害我们吗？”
“我在玉里上百年，明明没做什么，总有人想要来收了我，还有图图……他还没做坏事，你们便预测了他一定会做坏事，我……”“你不服？”
我轻笑。思绪有些飘远，这事儿我以前也问过师父，他当时是怎么和我说的？我看着天空，阴沉沉的，很冷，这样坐一夜，人都要冻僵。“明生，很多事是没有为什么的，为了整体的利益，有时候不得不去牺牲一些。”
“你看，我作为殓魂师，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安魂，安不了的，若是不消灭，只会产生更多的怨灵，不是么？”
这样深奥的问题我其实并不懂，只能拿师父所说的话来告诉他。他扭头看我，苍白的脸色竟带着几分泪痕。我悚然一惊。他能流泪？鬼流泪，代表着重生，可是他……我还要说什么，钟成宁突然站了起来，朝角落丢了张符纸：“来了就出来。”
我立刻对明生使了个眼色。他身影刚消失，白无常便冒了出来。“钟家少爷，我能冒昧的问一句，这个叫明生的，在你们身边？”
他扫了一眼四周，视线在我身边停留的时间最长。我有些紧张。他是白无常，若是一定要带走明生，我也是拦不住的。钟成宁面无表情：“查出来了？”
“他很危险。”
白无常道。钟成宁笑了，说一个小鬼头子，说另一只鬼危险？白无常也阴森森的笑了，随后冲钟成宁伸出手，后者也非常干脆，直接将那月牙状的石头给丢了出去。“约摸一百五十年前，有户大家族的少爷，一出生便是众星捧月。”
明生，生于天将亮时。其爹娘欣喜，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自来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只世事难料。世事动荡，明生在随着家人避难的途中丢了。十二三岁的明生，被别人随便忽悠两句，就跟着走了。没想到，这一走就再无归期。忽悠他的是一灵异世家，自来以歪门邪道著称，他们的家主要下葬，需要童男童女镇棺。明生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从口中灌入水银，生生毒死的。他的魂魄，钻进了他自幼佩戴的玉佩里，成了诅咒，诅咒着灵异世家，世世代代的还债。青沟村，百年前便是灵异世家的所在，而王家，则是明生家的家仆。明生走散的时候，家仆一直在找，找到的时候，已经救不活了，也抢不回尸体。他只能偷偷摸摸的带走了这块玉，也不敢再回主家，就在灵异世家的所在地，偷摸着活了下来。明生将这诅咒之事托梦给了王家，自此，这诅咒便如此生了效。但经此一遭，明生的魂魄在玉里沉睡了一段时间，再醒来，只知有这么一回事，具体是因为什么却已经不知道了。我听的沉默。好好的大家少爷，即便是逃难，连家仆都还跟着，说明也并没有到绝境。却走丢了。走丢了倒也罢，哪怕是沦落街头，当个乞儿，也是一辈子。偏生遇到个阴狠的世家。水银自口中灌进，人并不会立刻死，先会窒息，体内还会一阵阵的灼痛，和烧死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往身后瞟了一眼。明生虽隐匿了身形，但我知道他还就在那里。不知他听到这样的事实，是不是会记起那段痛苦的日子？难怪他身上阴气那么重。遇到这样的事情，任谁也不可能没有怨气。同时，他又没有什么恨意。这是因为他忘了。或许是那段记忆太痛苦了，所以他选择忘了。“这样的厉鬼，一百多年来，阴司却遍寻不到，钟家少爷，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白无常仍旧不死心。这是阴司的一笔烂账，一百五十多年，也渐渐的尘封了，若不是去查，连他都要不知道了。钟成宁眯眼：“怎么，这是要过问我钟家的事了？”
“钟家少爷，钟家和阴司一直都是合作的关系。”
白无常挂着笑，依旧有些阴森。钟成宁眼睛慢慢的变红，随后一步步的走向白无常，一字一句的道：“一百五十年的事，阴司都没能解决的事，就当成一笔烂账躺着吧。”
话音落，他双瞳完全红了。白无常同他对峙片刻，突然笑了：“我不过是这么一问，钟家少爷何必动怒？”
钟成宁没说话，白无常自觉没意思，摆摆手，身影在原地消失。“宁哥，你牛逼啊。”
上次能吓退阴差也就算了，这连白无常都能吓退？钟成宁瞟我一眼：“吓什么吓，你当他傻，为了个一百五年的旧案和钟家闹？”
行，是我傻。这句话说完，我们便沉默了，明生的身影慢慢浮现，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沉痛。“这些娃娃，都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