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厉宅，厉衍之是怕她尴尬和不安，故而特别地注意。不免，郁茉心头也生出几分甜蜜，看着厉衍之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娇羞。虽然，两人的互动多少还是顾及身旁的人，但情到浓时，流露出的爱意谁看不出呢？所以，终到用餐时，温尚容再是装得温婉，见了他们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冷了脸。而坐在她身旁的苏锦词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厉勉哪里会看不出几人的异样，但不论如何他皆是面色不改。“上一次听老温说，尚容你自幼学习钢琴，琴艺极为不错。年纪轻轻便有那么好的技艺，小时候一定下了苦功夫，实在是不易。”

忽而，厉勉冲温尚容温和地夸赞道说。闻声，温尚容带了落寞的脸勉强地露出几分笑意：“厉伯父谬赞了，我那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算不得什么。”

“不用谦虚，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太客气。”

厉勉说着，用余光扫了眼安然若素的郁茉，转而又道：“正好，待会儿用完饭以后，尚容为我们也弹一曲吧！还别说，我家这混小子小时候也学过一段时间钢琴，但可没有你这毅力。待会儿让他好好见识见识。”

听着厉勉的话，温尚容脸颊染上了些许绯色，继而羞涩且怯生生地望向厉衍之。可此刻的厉衍之却好似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心思都放在给郁茉夹菜上。就见，厉衍之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郁茉眼前的剔透的骨瓷小碗里：“宅子里的厨师都是在厉宅工作十来年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快尝尝，这可是拿手菜。”

语气里满是温柔细腻，厉衍之说着更是深深地凝望着郁茉，好似必须等着郁茉吃进嘴里才肯放心。而郁茉则是瞥了眼碗里的红烧肉，眉一挑，用只有她和厉衍之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太肥了，我不吃。并且，你清楚，我不太爱吃油腻腻的肉。”

“不行，你必须吃一些。要营养均衡，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抱着是真硌手。”

眉头一皱，厉衍之沉声道。这话，餐桌上坐着的人可就都听到了。脸色异样的几人厉衍之无暇顾及，他紧紧盯着郁茉又道：“听话，多吃一些，对你身体有好处。”

厉衍之不查，不代表郁茉感受不到厉勉不善的眼神，郁茉没好气地睨了厉衍之一眼，接着又忌惮厉勉的目光。无奈，思忖片刻后，她还是咬着牙拿起了筷子，夹着那块红烧肉塞进了嘴里。望着郁茉眉头拧得老高，可仍是竭力地吃着，厉衍之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一看，也是迎上了厉勉的目光。顿时，厉衍之恍然大悟，拿着筷子又给郁茉夹了各色的菜：“好吃吗？其它的菜也都不错，你都尝尝。”

郁茉看着眼前的骨瓷小碗逐渐被食物堆满，抿着唇的她懊恼得直瞪眼，可是她又不敢出言反驳，生怕厉衍之又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哪个女子不想在心爱之人的家人面前留有好印象？虽然郁茉知道厉勉对自己不满意，可或多或少，也希望能让厉勉接纳自己。碍于这点，郁茉再是懊恼，也都只能默默地拿着筷子大口的吃起来。“浑小子，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终是忍不住，厉勉大声地说道。且，他也用眼神警示厉衍之安分一些。“我从小到大都对音乐不感兴趣，不然，那时候也不会顽劣不愿再学。”

厉衍之面色沉静地说。虽然他没有直接拒绝，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一旁，问尚容原本带着希冀的神色，可转瞬就消散。暗暗咬牙，厉勉狠狠地瞪了厉衍之一眼：“吃饭。”

嘴角勾起一丝无所谓的笑，厉衍之亦是细嚼慢咽地吃起来，当然，期间眸光更多的还是放在郁茉身上。其实，倒也不是厉衍之今晚有意想表现出郁郁茉的亲密，而是一直以来，他都这般。桌上的三人也都是看到了。如若不是这般，厉衍之和郁茉之间互动得如此自然。这一餐，除了厉衍之，所有人吃得都很别扭。三道目光时不时望过来，令郁茉心里膈应至极，而那三人看着他们也无不是暗暗咬牙。可是虽说是各怀心思，场面有些尴尬，但不久后厉勉又道：“尚容丫头你可知你厉二哥在你小时候还见过你。”

温尚容一听，自然有掩不住的惊喜：“厉伯父说的是真的？怎么我不记得呢！”

说着，温尚容再次转头望向厉衍之，眼神里有难掩的情愫。可从始至终，厉衍之都是视若无睹，等了片刻，温尚容见厉衍之绝无回还的态度，霎时间心头一凉。接下来，厉勉不论说着什么，她也没有怎么能听得进。对她而言，郁茉的存在无疑太刺眼。在没见到郁茉前，温尚容很有信心能得到厉衍之的心，甚至她觉得，即便是苏锦词与自己相比，她却也是更胜一筹。但偏偏，出现了郁茉。要论自己的容貌、背景……她皆是比郁茉不分伯仲或者是郁茉望而却步的，但是就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郁茉就心生怯意。越是想着，温尚容就忍不住恨得暗自咬牙。看着厉衍之对郁茉百般的疼爱，照顾，她羡慕甚至嫉妒的发狂。终于，晚餐结束，郁茉揉着肚子，皱着眉坐到了沙发上。今晚厉衍之就恨不得将她嘴上安个斗，直接把饭菜塞进她肚子里。晚餐结束后，厉衍之就被厉勉叫去了书房。揉着肚子，郁茉望了他一眼，厉衍之自然也回视。轻轻一笑，厉衍之则转身跟上厉勉的步伐。厉勉今日安排这一场家宴，郁茉如何不明白，只是厉勉的意图和最终结果，能不能让一致，且还得另说。书房里，厉勉亦是沉默着望向厉衍之，他的面色沉静带着冷意。迎着厉勉的眸光，厉衍之很是平静，一时间，书房里静悄悄的，气氛也有了冷肃。忽而，厉勉喝了口热茶，才缓缓道：“那个郁茉，你最好赶快解决掉。”

“明知道不可能，何必还要说出来？”

嗤笑一声，厉衍之说着，眸光泛起了寒意。厉勉却也没有在意厉衍之的态度，端着茶盏，仍是小口地喝着茶：“你也很清楚，咱们厉家的媳妇，永无可能是个在夜店伺候各种人的服务生。”

这句话，厉勉说得实属过分，厉衍之听着，眉头紧皱，脸上更有了寒霜：“厉董，你怎么说我，怎么糟践我，都没关系。可是，你绝对不能说她。”

语气里满是冰冷，厉衍之亦是毫不顾惜彼此的父子情分。好似，从多年起，两人就没有安然无事相处的时候。彼此用最刺激对方的话攻击着，伤害着，似乎已经是常态。刹那间，厉勉手中装着热茶的茶盏砰的砸在了厉衍之的脚边，热茶混着瓷片溅了一地。“混账，厉衍之，你要明白，你是我厉勉的骨血，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脸色铁青，厉勉大喝道。向来，厉衍之都不会服软和示好，在厉勉面前，永远骄傲地硬着颈项，每每见到这样的厉衍之，他都气不打一处来。嘴角带了冷笑，厉衍之沉声道：“怎么？厉董是想将我扫地出门？”

“这又有何不可？厉氏没了你，难道还不能运作了？”

厉勉虽然心里也有些迟疑，可面上仍是这般道。听罢，厉衍之嘴角的冷笑更甚：“那厉董你可以试试……对了，不是试试厉氏没了我可否运作。而是试试，你能否将我赶出厉氏。厉董，优哉游哉地过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忘了，如今的厉氏已经不再是曾经你掌控的厉氏。而今，掌握厉氏的人是我，有着绝对权力的人也是我。厉董，我不得不给你一句忠告，在放狠话时，最好权衡自己有没有可以抗衡的筹码。”

厉衍之这话激得厉勉满脸通红，震怒的他双拳紧握，竭力忍耐。他跟这个儿子，就是此生的宿敌。没准，以后就是被他给气死的。静默中，有着厉勉粗重的呼吸声，隔了许久，才渐渐平息。涨红的脸稍稍好了些，厉勉才带了些无力地说：“温家的小女儿不好吗？我派人找了许久，温尚容和那个郁茉是不分伯仲的。既然你喜欢那样的，我替你寻了相似的，你也该知足了。虽然，咱们厉家的媳妇不求什么身份高贵，但也要身世清白。那个郁茉，连进厉家的门，都会令厉家掉了身价。”

说着，厉勉停了停，又说道：“温尚容出身书香门第，不算富贵，可教养出的女儿却也是贤淑聪慧。我让那郁茉过来，也是希望你能对比着看看，温尚容其实也非常不错。”

这也是厉勉让郁茉来的原因之一，其中，也有另一个原因是，厉衍之每次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了那郁茉，厉勉却也是不信，厉衍之还能早早地跑掉。“厉董，我是选妻子，不是挑合作伙伴。并且，如果婚姻真如在菜场买菜，能挑挑拣拣，择一个相似的替代，那我母亲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厉衍之这一次居然没有同厉勉再次吵起来，而是极为平和地反问道。这一问，倒是将厉勉弄得一时语塞。早逝的妻子，一直是厉勉心头的伤痛、悔恨。当年每日忙忙碌碌，为壮大厉家，他对她，除了满心的情意，亦是有道不完的愧疚。见厉勉沉默不语，厉衍之又道：“郁茉你也见过，我想，她除了身世还能被你拿出来说道说道，怕也没有什么是你能挑剔的。爸，郁茉真的很好，是我真心想要携手走下去的伴侣，希望你能成全我们。我……不愿意，将来因失去她而痛悔，我已经认定了她。”

厉衍之有生以来第一次示弱，着实让厉勉受了不小的惊吓。愣怔地坐着，厉勉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厉衍之。从小，不论如何责怪、打骂都不肯低头的儿子，居然为了个女人……跟他服了软。厉勉内心实在无法平静，‘波涛汹涌’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静的厉勉却也许久，只能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最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爸，再过些许日子，我就该三十一，你就真的想以后的日子，我都不得心安、顺遂吗？”

厉衍之此话一出，厉勉却是真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当厉衍之拿着一个卷轴走出书房时，坐在书桌后的厉勉却是难掩兴奋。手握着门把手，厉衍之刚想和上门时，却突然侧头说道：“父亲，以后我会多带着郁茉回来。”

一听，厉勉却是一愣，却也是不懂厉衍之的心思。没等厉勉问出口，厉勉就答道：“郁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刚在在用餐时，她好像居然是怕你的。这丫头不爱吃饭，为了以后厉家的‘大计’，以后我多带她回来，才能把身体养好。当然，这也需要父亲你的协助。”

“厉衍之，你把你老子当什么了？”

厉勉不由，脸色难看了几分。厉衍之却是轻笑着道：“你今晚做了这些事，我还以为你喜欢做这些‘慈母’般的事儿呢！”

厉衍之打趣的说道。“给老子滚蛋。”

厉勉又是大喝道。“自然，我会滚蛋。不然，怎么兑现给你的承诺？”

“……”厉勉顿时语塞。不过，这一次他脸色却没有改变，眼底竟也是有了些许笑意。“那……以后就麻烦父亲了。”

轻笑着，厉衍之正准备关上门，厉勉却突然的叫住了他。一愣，厉衍之疑惑地看着他。而瞬时，厉勉眼底的笑意消散，然后叹息了声道：“你和那丫头走之前，也该去看看你大哥。”

“……应该的，而且我也打算这般。”

说着，厉衍之就轻轻地合上了门。此刻，书房里也就只剩下厉勉一人。片刻后，他打开右手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相框，相框里那张照片上，模样秀丽的女子端庄、从容，脸上的笑容亦是灿烂明媚。拍摄这张照片时，想来天气极为好，明灿的阳光落在女子身上犹如为她罩上一层耀眼的光晕，且她耳垂上的紫宝石耳钉，亦是熠熠生辉。“阿苒，咱们的衍之如今也有了心爱的女子，你知道了，是不是很高兴？”

厉勉眸光温柔似水，他伸手摩挲着照片里女子的脸颊，满是痴迷：“你都走了这么久了……孩子们也都大了啊！你曾说，咱们的衍之脾性最是和我想象，没想到，最后他选择妻子，也和我那么相似。那个叫郁茉的丫头我虽然不满意，可说起来也与你有几分相似。”

说完，厉勉落寞地长叹了声，捧着照片坐了许久。书房里，厉勉悄无声息地坐着，如今的他已经不复之前的活力，背也有些佝偻，已经显出极为明显的老态。而也就在厉衍之和厉勉在书房里时，厅里的情况也很是热闹。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巧今晚郁茉、苏锦词和温尚容聚到了一起。虽然，郁茉毫无心思要跟她们挣个什么，抖个什么，可在她身旁的两人，却不是她这般心思。这会儿，吃得太撑的郁茉仍是半倚靠在沙发上消食。心头，她早已将厉衍之问候了数遍。郁茉对面，捧着茶杯，喝着喷香的花草茶的苏锦词望着郁茉，眸光带冷。一侧的温尚容看着郁茉的眼神自然也不带善意。可谓是有了共同的敌人，即便是仇敌也会结成盟友。瞬时，苏温二人对望一眼后，也就短短的时间，两人就无声的达成了共识。郁茉虽然不想理她们，可心细如尘的她哪里会察觉不到两人暗暗的互动。不由，郁茉暗想着，厉衍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书房出来。她从不愿主动惹事，但若是对方挑衅，按照郁茉的个性，她也是绝对不会躲避。可是，到底是第一次来厉宅，再如何，能不惹事她也想着最好安然度过就好。不过，也就在郁茉心头思忖时，苏锦词就已然开了口：“郁小姐，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吧？啧啧，如今的气色看起来是真好，果然啊……有了依仗，即便是路旁肮脏的小猫小狗，也能看起来像模像样。”

听着苏锦词的话，温尚容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偷笑，眼里无不是讥嘲。可惜，苏锦词说了这话，郁茉却不打算理。揉着肚子，郁茉微微皱眉，偏头一旁的她，就好像将对面的二人看做空气一般。暗暗咬牙，没有得到回应的苏锦词又道：“郁小姐，可否帮我拿一块点心？那叠点心，离你近一些。”

说完，苏锦词等待着。不出预料，郁茉仍然没有理会。一旁的温尚容却也坐不住了，眼里闪过一狠，她笑着看向苏锦词：“怎么敢劳烦郁小姐呢？人家毕竟是客人嘛，苏姐姐，要不我来帮你拿吧！”

说着，温尚容亦是装模作样地准备起身。可顷刻，苏锦词就伸手按住了她：“温妹妹，你可有所不知，郁小姐做这事儿可是驾轻就熟。咱们啊，倒真是比不上呢！”

“驾轻就熟？我还真是不明白苏姐姐的意思。”

温尚容故作天真地问。苏锦词望着这般的温尚容，虽是心头冷笑，但面上仍是温和的笑：“其中缘由，温妹妹你就有所不知了。曾经啊，郁小姐可是‘迷境’的服务生。对了，‘迷境’你知道吧？”

配合着，温尚容摇摇头，不解地问：“是什么地方？”

“我想你就不知道‘迷境’是什么地方，毕竟……如你这般的书香门第，温伯父亦是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的。‘迷境’啊，可是虞城最有名的夜生活精彩的地方。”

“啊？原来郁小姐曾经……”“可不嘛！曾经天天伺候各种各样的人，对拿个点心的小事儿，怕也是平常吧？”

“如此说来，倒也真是这般。不过……就是不知道郁小姐是否乐意。”

“……这，就看郁小姐了。我同郁小姐也仅仅见过几面，实在是不了解郁小姐的脾性，待会儿爸爸问起来……”苏锦词的话点到为止，便和温尚容眼含不屑地望着郁茉。至始至终，郁茉都神色如常，淡然自若。苏温二人等了半晌，却以为郁茉不接招，心头更是鄙夷着她时，郁茉倒真有了动作。就只见，郁茉动了动脖子，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接着，便看着郁茉俯身，却真就是伸手去端那盘点心。“有劳郁小姐了。”

苏锦词嘴上这么说着，可她竟是背往沙发上一靠，却是一脸轻视地看着郁茉，坐等她走过来。郁茉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竟是真的端着点心，迈着细碎的步子向苏锦词走来。望着郁茉这反映，苏温二人，皆是脸上掩藏不住地扬起了得意的笑。而这会儿，温尚容怕也是最高兴的一个。之前，她看着郁茉的言谈举止，心里还腹诽着，虞城也没有什么姓郁的望族。后来，她想着，是不是家里突发状况，没落的。但当听了苏锦词的话，温尚容才恍然大悟，原来郁茉曾经就只是个小小的夜店服务生。顿时，巨大的自信感萦绕在温尚容的心头。无比的解恨，她咬牙，心头暗自冷哼。这郁茉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就凭这卑贱的身份，也敢跟她斗个高低。想着，温尚容就想着，这个郁茉估摸着就是厉衍之在外面随便玩玩的女人，应该是不足为据的。毕竟，这般的身份，怎么配得上跟厉衍之站在一起。可就在温尚容思忖时，就只听苏锦词惊恐的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