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顿爵士的仆人们笨手笨脚地将他的尸体抬到他的宅墅中央的一堆干草上时,一阵悠扬的马蹄声从远处的乡道间飘荡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年轻人将一匹健壮的旅行马缓缓骑入林顿宅墅旁边的马棚里,下马将马匹拴在了拴马桩上,闻着村子里浓浓的血腥味,皱着眉头警惕地打量着正在林顿宅墅外等候的胖子等人。 这个年轻人是胖子自来到这个村子之后,在见过的所有人中他的面色红润得仅次于林顿爵士。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是林顿身边的心腹或者侍从。 年轻人戴着干净的红色兜帽,穿着宽大的黄色条纹衣裳,脚踩一双陈旧但却擦得澄亮的鹿皮短靴,看样子也是一个贵族。 “你是谁?”
胖子将手放在腰间剑柄的位置,谨慎地缓步向前问向那个年轻人。 “我是林顿爵士的侍从,巴尔德!另外,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问你们吗,你们是谁?”
林顿爵士的侍从巴尔德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从村口一直延续到林顿宅墅门口的血迹,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多尔斯滕家族西蒙爵士的侍从,霍夫曼。如你所见,你的老爷在刚刚的决斗中输给了我家少爷,现在已经蒙上帝召唤了。”
胖子玩味地看着那个瞬间脸色大变的年轻侍从。这恐怕是众人看见的第一个能为林顿爵士的死亡做出如此惊讶和悲痛表情的家伙了。 “哦不,啊,真是该死,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林顿老爷杀过那么多人,剑术那么高超,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说着,年轻侍从巴尔德在林顿宅墅门口那个中年士兵惊诧的目光下夺门而入,直接看到了房屋中央躺在干草堆上瞪大了无神的双眼皮肤已经变得青灰青灰的林顿爵士。 “林顿老爷生前对这个他亲戚家送来当他侍从的孩子就如对他自己的孩子一样好。”
中年士兵无奈地对胖子等人耸了耸肩,众人释然。不过此时,宅墅中忽然传来的吵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一定是趁我家老爷不注意从背后杀死了他,这道左后颈的致命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侍从巴尔德像是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指着林顿尸体旁的西蒙大喊。 “麻雀巴尔德,我理解您失去林顿老爷的悲痛,但是我们村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位西蒙爵爷是和咱们老爷公平决斗……”中年士兵有些看不下去,扶着门框走进了屋里,小声地对现在情绪心态极不稳定的巴尔德说道。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巴尔德给打断了。 “我不管,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并且如实地告诉克罗维家族的所有人,让他们为林顿老爷主持公道,而你,”愤怒得声音都在战栗的侍从巴尔德说着说着狠狠地盯了西蒙一眼,“我发誓你会为你今天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我们走着瞧!”
“是么?”
西蒙冷笑不语,看向那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年轻侍从巴尔德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杀气。 如果这个侍从愿意如实地带回林顿死于公平决斗的消息,西蒙放他一马倒是无妨。但现在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非但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还要添油加醋地把自己说成一个卑劣的偷袭者,西蒙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结果,我可以与你决斗,让上帝来裁判这一切。”
西蒙死死地盯着侍从巴尔德的眼睛。果不其然,这个刚刚还狠戾不已的小伙子目光闪躲了一下,瞬间便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我才不和你这个顽劣的声名狼藉的家伙决斗呢,天知道你又想用什么卑鄙的招数夺去我的性命,这样的话连给克罗维家族传话的人都没有了!”
侍从巴尔德重新鼓足勇气,回瞪了西蒙一眼,摸着他腰间的手半剑缓步后退到门口的位置,仿佛只要他一转身西蒙就会拔剑砍去似的。 说实话,西蒙现在很想让这个该死的侍从当场血溅三尺,让他也躺在这带着霉臭味还粘着干了的粪便的干草上陪陪他亲爱的主人。 但是自己和林顿爵士的决斗是合法的,受法律保护的,是所有在场的人都认可的。而在如此多当地目击者的面前直接杀掉这个侍从绝对是谋杀行为,甚至可能引发两个领地间的战争。除非把这个村里所有的村民一并干掉,但这样的事情西蒙可做不出来。 “胖子,你骑那一匹从卡尔男爵那买的快马和加布里埃尔一起跟上那个家伙……”西蒙走出门外,看着不远处马厩中重新踩着马蹬上了马的年轻侍从,对着胖子和加布里埃尔吩咐的同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的少爷(老爷)!”
二人几乎是同时答好,随即便匆匆地上了马,向着年轻侍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们也该上路了。”
西蒙看着远处胖子和加布里埃尔渐行渐远的身影,对着米勒和培迪轻声说道。 西蒙将林顿爵士的覆面盔挂在了马鞍旁边,踩着马蹬上了马,轻轻抚拍着自己的伙伴:“我们走吧,幸运。”
西蒙同这里人一样,给自己的战马取了个吉利的名字——幸运。 虽然在《圣经*创世记》中记载上帝让人们管理“各种行动的活物”,但在骑士们的心目中,马并不是奴役的对象,而是他们亲密无间的好伙伴,甚至西蒙听说过许多骑士将自己的爱马当做至交好友看待。 因此,中世纪的人们会用名字来称呼自己的马匹,比如《罗兰之歌》中记载杰兰伯爵的马叫“栗毛”,杰雷尔的马叫“逐鹿者”,迦纳隆的马叫“褐斑”,罗兰的马叫“勇敢”,查理大帝的马叫“灰白”,而西蒙知道一个叫杰洛特的家伙他的马叫“萝卜”。 侍从巴尔德逃跑的方向正是罗腾堡的方向,西蒙也不着急,带着培迪和米勒沿着那条通向罗腾堡的泥泞不堪的小道悠闲地行去。 “对了培迪,那件林顿爵士的锁子甲暂时给你穿吧,不然就以你身上这件廉价的棉甲,随便被人砍上一刀或者射中一箭就得去见上帝了。”
西蒙扭过头看向身后骑着那匹驮满行李的驮马的培迪。 “谢谢您我的老爷!”
培迪也不客气,感激之余重重地点了点头。 西蒙等人又向前行进了一小会儿,这片光秃秃到处是树桩的“草原”消失了,众人又重回了森林母亲的怀抱。西蒙猜他们来到了另一个领主的领地,而这个领地与林顿爵士的领地最明显的分界线便是这道笔直笔直的森林与“草原”的分界线。 茂密的森林非但没有给西蒙等人带来任何压抑的感觉,反而让西蒙觉得整个人身心比在那片满是树桩毫无遮拦的“草原”时更加愉悦放松。 熟悉的鸟叫重新传入了西蒙的耳朵,林木丛草间隐约可见的小动物们居然如此活泼可爱。西蒙才行进了没多久,一条潺潺的小溪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几个稍大的平整石块横放在溪水之间,让过路的行人可以踩着过去,不被溪水湿掉鞋子。在经过溪流时,西蒙注意到溪水上游不远处满是乱石的浅滩旁,有一个简陋的藤条编制的壶形捕鱼装置。 刚刚穿过了溪流没多久,西蒙便看到了地上有一大滩新鲜的血液呈飞溅状撒射在带有车辙印和牲畜脚印的泥路旁边,并不断延伸向前面的道路。 又往前走了不久,西蒙看到路边的小树旁拴着两匹熟悉的马匹,加布里埃尔正站在他的黑马旁用自己用来拭剑的破布擦着剑上残留的鲜血。而那道从小溪前一直延伸过来的血迹在这也戛然而止了。 “老爷,都搞定了,霍夫曼在旁边的林子里挖坑呢,”加布里埃尔停下了拭剑动作抬起了头,“您想看看那个小杂种的尸体么?”
“不了不了,米勒还有培迪去帮帮胖子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呢,”西蒙摇了摇头拒绝了加布里埃尔的盛情邀请,踩着马蹬下了马,将缰绳系在了路边粗壮的栎树上,“呆在这别动,幸运。”
……………… 当西蒙一行人处理完侍从巴尔德的尸体重新上路后,太阳已经开始疲倦地向西边的地平线缓缓挪去。 幸运的是,西蒙他们在太阳落山之前便抵达了罗腾堡。 罗腾堡背靠着一条不知其名的河流,并且引入了那条河流里的河水来当城堡前侧面的护城河。 西蒙远远望去,罗腾堡附近的林子都被砍伐殆尽,露出了大片大片光秃秃的草地。西蒙知道,这是为了给堡墙上的弓箭手们开阔的视野。 在远处河流中升腾的水汽笼罩下和河流对岸茂密树丛的衬托下,那座纯木制的城堡居然有种世外桃源般的感觉。 “法兰克福主教,总算找到你了。”
西蒙拍了拍腰间布袋里温登村神父写给主教的信,吐了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