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守清的事想查证并不难,当时这事在南科大的学生当中引起了不少私下议论,网上也能找到相关没删除干净的只言片语,秦克通过清木大学顾伯钧副校长,以及宁家在学术圈的人脉关系,很快就证实了罗守清所言非虚,而且还查到了祁成富的详细身份。 祁成富,南科大物理系的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今年五十二岁,擅长钻研交游广阔,在“化学物理学”这个细分圈子里很有名气,拿过国内几个分量不轻不重的奖项,还在十几家公司里任技术顾问、技术指导之职,自己也开了家污水处理研究技术有限公司,身价近亿。 有钱自然就好拉拢关系积累人脉,营造名声。 所以祁成富在业界可以说是大牛级别的存在,据说今年的院士增补名单原本也有这个祁成富,只是因为网上的关注度太高,而祁成富又缺乏可以拿得出手的足够耀眼的研究成果,最终公布的院士增补名单里,并没有祁成富的名字,换上了另一位更有真才实学的物理教授。 从这事来看,秦克与这祁成富算是有过“过节”的,毕竟正如鲁信平所言,网上对本届院士增补分外关注,就是因为涉及到秦克和宁青筠。 确定下事情的真实性后,一切事情就迅速推进了。 罗守清的老家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市里,家里只能算是小康,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人,动辄数十万起步的手术费和后续的疗养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实在是笔很沉重的负担。 考虑到治病刻不容缓,秦克直接打了个电话给青柠科技的HR主管左业鹏,让他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罗守清的入职手续,一边加快走职工家属大病援助基金的审核流程。 秦克还找了不少关系,以便让罗守清的亲人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罗守清在火速签完入职合同后,就提前拿到一个月的工资,还获批了一个月的假期,他当天晚上就要坐火车返乡照顾家人。 临走前罗守清用力地握住秦克的手,双眼红红,声音哽咽中透着坚定:“秦教授……大恩不言谢,我罗守清这条命就卖给青柠科技了。”
秦克拍拍他的肩膀:“我只是认为,科技人才就应该得到应有的待遇与尊严,你获得的一切,都是你二十多年寒窗苦读、刻苦钻研学习的结果。先照顾好家人,解决后顾之忧后再回来上班。”
“好。”
罗守清既感动又有点不安道:“秦教授,您收留我,会不会影响到您和祁成富教授的关系……” “祁成富?”
秦克不屑地笑了笑:“你多关注一下新闻,说不定很快就会看到与他有关的新闻了。但你没必要再关注这类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人总要向前看,我建议你更在本职专业在再下些苦功夫吧。好好加油,‘电化学脱盐’是个前景广阔潜力无限但难度很高的方向,你的论文我没看过,但从你的海报里透露出来的细节,你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罗守清忙肃然道:“明白!我绝不会让秦教授您失望的!”
“我推荐几本教材给你,比如Peter Atkins的《物理化学》(英文版),自学阅读难度并不大,逻辑条理都很清楚,尤其是第三章讲卡诺循环,你可以反复细读十遍,对你帮助会很大。此外还有丁·马奇编著的《高等有机化学》、《高效液相色谱法》、I.N.Levine的《量子化学》、《有机分子结构光谱鉴定》。这些书我会让人买了送给你,因为在远州的研究中心还没能投入使用,你在正式到那里工作前,先完成上述教材的自学,到时我考究过合格后,才能正式成为研究员,不然你就只能从最底层的助理研究员开始了。”
听着秦克细致贴心的安排,罗守清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什么叫贵人相助?秦克教授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贵人与恩人! 罗守清看着秦克与宁青筠离开的背影,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这辈子就给青柠科技、给这两位教授卖命了! …… 送走了罗守清,秦克与宁青筠继续参加物理学会的学术报告会。 第二天早上有两人的专题报告会,两人早早就到了会场做准备。所谓的准备工作,主要是看看PPT文件能不能在会场连接了大投影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常播放。 外面又飘落着漫天雪花,但会场内有暖气,倒是温暖如春,来自全国各地的物理学家们、教授们都在相互客套联络感情。 秦克与宁青筠这样刚刚才拿到了国内物理大奖、光芒四射的青年教授自然最受瞩目,四周自然围了不少人。总算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学者们还是比较要面子的,也没有像推销员那样一哄而上争相作自我介绍,而是按默认规矩,轮流上前与两人攀谈一会。 秦克刚刚应付完一个浙大的物理教授,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衣着光鲜,瞧着颇为道貌岸然的老者走了过来,主动伸手道:“秦教授,你好。”
秦克在昨晚就见过这人的照片了,此时故作惊讶道:“你是……” “祁成富,南科大物理系教授,久仰秦教授大名。”
祁成富伸手与秦克握了握,倒是颇有些风度。 秦克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同样久仰大名,听闻祁教授擅长化学物理学方向,有机会必定好好请教一二。”
昨晚又有了更多的消息反馈回来,罗守清并不是唯一受到祁成富学术迫害的学生,起码匆匆一查就查到了有五个类似被逼得退学的学生。而且祁成富为人极要面子,又睚眦必报,但凡学生对他有半分的不恭敬,他便打击报复,还有个得罪了他的学生为了拿到毕业证,被逼着在雨水中跪地近一个小时,把自己的脸都打肿了,人格尊严受尽了侮辱……甚至还有传闻,这祁成富骚扰过女研究生。 一想到这样油腻恶心人的家伙能长期当博士生导师、还能成为一名衣冠楚楚的著名教授,秦克就有些难掩的愤怒与悲哀,这时看向祁成富的神色自然也就冰冷下来。 秦克调查祁成富,都是秘密进行,祁成富并不知晓,但昨天罗守清闹出来的动静还挺不小,有认出罗守清的人将事情和祁成富说了,祁成富听说罗守清居然找到这里来,还和秦克似乎搞一起去,便有些心虚起来。 秦克在学术界“大名鼎鼎”,同时也“凶名赫赫”,被他多管闲事地进行“学术打假”而身败名裂的著名学者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完,今年八月时,国际著名的数学斗士奥巴代亚·肖恩,就栽在秦克手里。 祁成富不知道罗守清有没有对秦克说什么有的没的,心里没底,昨晚收到消息时特地找到罗守清的电话打过去,罗守清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祁成富思前想后,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今天逮着机会就想来探探秦克的口风,万一秦克真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也好及时化解。 此时祁成富见秦克态度冷淡,神色不由一僵,心里也忐忑起来,但很快又堆出笑容:“不敢当,我哪能与年轻有为的秦教授、宁教授相提并论。晚上秦教授和宁教授有没有空?听闻全聚德的烤鸭不错,我请两位教授一起去品尝一二?正好我在京城也有不少好友,程泽深院士就是我的师兄,他也很想与两位教授认识认识……” 祁成富连交好的院士都拉出来作为幌子了,又降低身价主动示好,想必秦克应该会答应下来。 他就不信了,秦克会为了一个一穷二白的肄业生,而与自己这样的著名教授起冲突。 秦克偏偏就会! 秦克依然神色冷淡:“不敢,像祁教授这样的朋友,我可不敢深交。”
祁成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虽然忌惮甚至有些畏惧秦克,但他身为学术大牛,资产过亿,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他强忍怒气道:“秦教授,不知道你是否听到了什么流言对我有了误会,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多个敌人就多堵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聊聊,没什么误会是化解不了的。”
秦克目光忽然锐利起来:“误会?罗守清是误会,郭远方、曾书斌、叶志凯、龚向杰、蒋学青也是误会?温瑞珍也是误会?”
郭远方等五人是另外五个被祁成富欺压得不成样子的学生,或者黯然退学,或者最终不得不屈服受辱并送上了自己的论文,才勉强换回了毕业证,而温瑞珍则是其中一个被祁成富骚扰过、被逼退学的女学生。 祁成富脑袋里嗡的一声,被秦克凌厉的目光气势压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这秦克……怎会知道得如此之多? “祁教授,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肆意践踏学生的尊严和人格,更不是身为博士生导师,就可以随意巧取豪夺学生的研究成果为己用的!”
秦克盯着祁成富,一字一句道: “这闲事,我秦克管定了!你是清白的,我公开给你赔礼道歉,但如果有些坏事你确实做过,那我就要替那些学生们讨回一个公道!虽然这公道未必能挽回他们被毁掉的人生,但起码可以避免有新的悲剧诞生!”
祁成富脸色变幻,由红转白,最终变得铁青一片,他见四周不少人看了过来,便干脆地豁出去大声道:“秦教授,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承认刚才对你的态度是有点不够恭敬,但你就此打击报复,不嫌欺人太甚了么?”
他倒是狡诈,想将这次事件定性为秦克心眼小,因为他态度不好就打击报复,还想给秦克拉一波的仇恨。 但秦克何等机灵,岂会中招,他冷声道:“祁教授,我秦克只是晚辈,不需要你对我恭敬,你只需要对自己的良心恭敬!身为一个博士生导师,不思好好教导学生已是失职,还要利用身份与职权,压榨学生,谋取学生的研究成果,肆意践踏学生的人格尊严,你才是真正的欺人太甚!”
他看看手表的时间,再次抬头盯着祁成富:“马上就到我上台作报告的时间,欢迎你发动你的朋友们一起来挑刺!明天还有祁教授的报告吧?到时我也一定会好好请教请教,我倒是想看看,一个只会吸学生学术成果的血的所谓知名教授,到底有多少斤两!”
说罢秦克也不看祁成富的脸色,拉着宁青筠走向讲台。 祁成富又急又怒又慌张地瞪着秦克的背影,但被秦克的气势所慑,终究没敢追上去到台上与秦克对质。 秦克和宁青筠本来就是无数人关注的焦点,与祁成富发生冲突的事很快就通过窃窃私语传遍了整个主会场,以至于秦克站到讲台上时,台下罕见地没安静下来,反倒还在不停地交头接耳。 秦克心情也还有点平静不下来,便让宁青筠去作报告,反正论文是两人合著的,谁作报告都一样。 宁青筠现在对作报告已习以为常了,她结合着PPT,将青柠拓扑超导涡旋态理论模型体系概述了一遍,还补充了不少细节讲解。台下的观众大多数都看过两人上传到arXiv上的论文了,此时听宁青筠再讲一遍,便几乎都能听明白了,心里满满都是对青柠拓扑超导涡旋态理论模型体系的惊叹。 但这短短几十分钟,对于祁成富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他不擅长量子力学,想发动结识的朋友来针对论文挑刺,打击秦克与宁青筠,但他的那些“朋友们”哪会那么傻去针对如日中天的秦克、宁青筠?何况这场报告里宁青筠的表现非常棒,根本就毫无破绽可寻! 他的“朋友们”甚至主动与祁成富划清界线,这让祁成富心底里的恐惧再次被放大了无数倍。 一想到秦克先前的话语,祁成富便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恐惧窒息感。 祁成富开始慌了神,他匆匆到会场外,不断地打电话发短信,希望能找到人来替自己与秦克调解一二。 他不知道秦克在“化学物理学”方面的水平,但秦克创造过太多的奇迹,让祁成富怎么也无法忽视他的威胁,更没足够的信心可以抵挡得住秦克的“请教”,为了避免身败名裂,他只能拼命退让求饶。 电话打了不少,往日称兄道弟的关系人脉原本还一口答应下来,但过了片刻便再次打来电话,要么表示无能为力,要么就表示这事管不了。 显然,祁成富与秦克之间冲突,已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夏国的物理圈子传开了,谁都不看好他祁成富,更不愿意得罪秦克! 祁成富脸色如灰,一时不知所措。 以往他欺压学生之时,是何等的快意,此刻终于品尝到在更强大的存在面前,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