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铁制的铭牌,秦克无语了,因为他想起前段时间,有不少学校将他和宁青筠的照片放大做成像“牛顿”、“爱因斯坦”、“高斯”、“欧拉”一样的伟人画像,挂到了教室和走廊的墙上。 这些事被学生们发到了网上还一度引起了热议,后来还是秦克打了电话给管教育线条的陈伯伯,陈伯伯施加压力,才让这些学校把画像撤了下来。 现在宁青筠家里的别墅居然被定为“故居”,而且还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看铭牌上面的时间,应该是这个月才刚刚挂牌上去的。 简直是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也让秦克心里涌起一股怒意与不满。在他的印象里,“故居”好像都是用在已去世的历史名人或者伟人之类的老宅上吧?更别说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了,这里还住人呢,定个P的文物! 要不是考虑到凭着他和宁青筠的名声地位,现在省里和市里应该不敢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秦克都想着打电话给陈伯伯告状了。 秦克深吸口气,勉强把不满压下去,他掏出手机,划到一个联系人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这是去年到他家里拜年时,一个叫方舟平的秘书电话,方秘书曾说过,在省里市里但凡遇到什么麻烦,都可联系他来解决。 秦克一向不太喜欢这样的特权,但此事实在太过离谱,秦克不想拖着了。 电话响了没几下,便接通了。 那边传来了方秘书极为客气甚至透着热情的声音:“是秦教授吗?您好。”
秦克对方秘书有记录自己的电话号码并不意外,虽然平时方秘书从没打过电话联系他,秦克深吸口气,尽量以温和的声音道:“方秘书您好,我是秦克,遇到一件事感觉比较奇怪,想托您了解一下情况。”
“您尽管说,我老板说过了,省里必须为您和宁教授这样的顶尖学者提供最好的服务。”
秦克也没再客套,直接问道:“今天我和青筠回到远州,发现她的家里被定为了什么故居,还被定为了省级重点保护文物,我想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方秘书一听,倒是松了口气,他笑道:“这事我经手的,也向户主宁老教授、楚老教授报告过,征得他们同意才定下来的,这也是为了表彰宁教授在数学上取得的杰出成果。”
秦克开的是免提,宁青筠自然也听到了,不由面面相觑。 这套别墅是登记在爷爷宁景光和奶奶楚觅梅的名下,两个老人家知道还同意了,那就证明真不是什么乌龙事件。 只是两个老人家都没联系他俩提起这事,让秦克二人都有些纳闷。 方秘书见秦克没说话,以为他有什么不满意,忙道:“咱们省里的权限,只能评定为您和宁教授的故居为省级保护文物,原本我们也想向上级打呈批,争取评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不过商量过后,考虑到评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后,一般要作为教育基地对外开放参观,而目前宁教授虽然没住在这里了,但宁老教授和楚老教授依然会回来这里居住,所以就暂时没走这个流程……” 秦克哭笑不得,他和宁青筠是关心这个级别的问题吗? 不过方秘书的后续详细讲解也让他俩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故居”,是指某人出生、童年时期或更长时间与父母等长辈一起生活的地方,并不是特指已去世的人住过之处,“故居”的“故”,与“故乡”的“故”同义,是指“居住过、生活过”的意思,并没有“已故”之意。 而正因为宁青筠还年轻,这里也有住人,自然也没像别的已去世名人故居那样定为“故居纪念馆”,而是改为“故居”的称谓,宁家还可以如往常一样正常居住在这里。 将伟大的在世科学家故居评为“保护文物”也是常见的操作,比如获得诺奖的屠院士故居、获得菲奖的邱老先生故居等,都同样是历史保护文物单位。 宁青筠作为夏国第一个女性菲尔兹奖数学家,对于远州市乃至华海省而言都是最优秀的科学家、学者,是一张值得对外炫耀的名片,将她小时候居住过的房子评为“保护文物单位”,也是为了保护“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文物”。之后每年都会有专项资金拨付过来定期维修、加固,哪怕整片地区拆迁,这里都不会拆除。 唯一的缺点就是,被定为保护文物后,如果想进行大的翻修需要报批申请,拨付专项资金、由专业人员来实施。 而且想要交易出售,还要到文物保护单位管理部门走申请流程,取得同意出售的许可后才能买卖,而且买方一般是国家。 秦克听完方秘书的解释,心里倒没什么不满与怒气了,毕竟户主的爷爷奶奶都是同意了的。 只是宁青筠实在太年轻了,才会显得这个“故居”有点哭笑不得。 他敏锐地捕捉到方秘书话里的意思:“方秘书,您刚才的意思是,我家也是一样?”
“是的,您在青平小镇的故居同样也被评为省级保护文物。”
秦克嘴角抽了抽,好吧,这也是意料之中了,不过想到自己家里也变成“故居”,还真是有点……囧囧的。 结束了通话,秦克耸耸肩,笑道:“好了,不管这个什么故不故居,文物不文物了,该贴的春联还是得贴。”
不过看到“宁青筠故居”五个字,秦克还是忍不住又开玩笑道:“感觉一下子就步入老年了,宁奶奶你好,能和你白头偕老真是荣幸啊。”
宁青筠被秦克一逗,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想像一下与秦克白发苍苍却依然能紧握住彼此的手,宁青筠心里便变得甜滋滋的,很快就驱散了“故居”与“文物”带来的复杂心情。 少女嫣然一笑,俏皮道:“那宁奶奶就顺便带小秦同学仔细参观一下我的故居好了。”
“好啊好啊,我举双手赞成。”
对于宁青筠的“小秦同学”称呼秦克没任何的意见,反倒笑嘻嘻道:“宁奶奶可以讲讲你小时候在每一个房间里的故事,比如在哪里尿过床……” 宁青筠俏脸一红,举起小粉拳便打:“秦小克你能不能别这么流氓!”
…… 贴完对联与挂完灯笼,宁家也多了几分的喜庆热闹,秦克当天晚上也没回绿翠盈居了,直接拉着宁青筠住在了她从小到大一起住着的少女闺房里,美其名曰“亲自体验一下宁同学的故居”。 秦克还玩大探险,将宁青筠小时候的照片、玩具、衣服什么的全翻了出来,“逼”她一样样地讲解。 这让早已习惯与秦克一起住的宁青筠又变得特别的害羞,同时也有种将所有的一切都向秦克敞开、让他参与进来的甜蜜——恋爱中的女孩,总会想将自己最宝贵的一切,包括美好的往事、回忆都与男朋友分享的甜蜜冲动。 房间里不时响起少女那带着羞涩与娇嗔的动听声音: “这是我小学二年级时秋游的照片啦……别笑了,我没什么朋友,和同班同学隔得比较远怎么了?”
“这是十岁时的照片,也是我唯一一次剪了短发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像男生?那时我特别喜欢丽娜,模仿她的发型剪的。后来奶奶觉得我留长头发更像女孩子,就一直让我留长头发了。”
“这张就是当初我妈妈玩套圈圈游戏,给我套回来的迪迦奥特曼碟片。”
“这是我上初中后第一次自己买的裙子……不过那时不太会挑,买的尺寸不对……秦小克,你的表情能不能别这样流氓?不是指那里的尺寸,是身高,身高啦!这连衣裙太短了,都露出一点大腿了,所以我一直都没穿过出门。”
“喂,那个抽屉不能打开啦,里面全是我小学和初中时穿过的……” …… 打打闹闹、消耗了大量精力的一晚结束后,第二天两人难得地睡了个懒觉,快到中午时才起床,把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遍,便一起去附近的饭店吃了午饭。 午饭后,秦克开着方咏棠留下来的远州分公司的商务车,载着宁青筠返回故乡青平小镇。 “嗯?感觉通往小镇的路是不是修整过,好像变得更宽了,而且直连高速了。”
秦克有些意外,上次暑假回来时,青平小镇外的水泥主骨道还是双向两车道,现在变成了双向三连道,而且高速多了个出口,不用再绕路。 原本从市区到青平小镇需要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程,现在一下子就缩短到了两个半小时。 “筠儿,会不会是因为我家在这里,镇里就特意拓宽了公路,还联系高速公路公司增加了出口?”
秦克开玩笑道。 “你说呢?”
宁青筠抿嘴轻笑,其实两人都知道不可能,这样的道路改造光是施工和设计就得花不少时间,再加上工程招标、实际施工,最起码也是在一年多前就做了规划的。 如果说因为秦克而加快了施工进度,将工期从半年压缩为四五个月,那还勉强有点可能。 看到故乡发展得越来越好,秦克的心情也很舒畅,每个人都有故乡情结,秦克也不例外。 不管在京城闯出了多大的名气,在学术界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也不管故乡只是远州市辖区里最边远的山区小镇、远不能和市区的繁华相提并论,但只要踏在这片土地,那种熟悉感亲切感便扑面而来。 所以他也盼着故乡越来越好,为此还破例地加入了青平小镇的什么数学宣传推广大使,分文不取、义务地拍了段宣传视频。 现在这段鼓励小学生中学生们认真学好数学、爱上数学的视频还在镇口的大宣传屏里滚动播放着呢…… 车子开到镇口,远远便看到了妹妹秦小壳就在路边等着,认出车里的两人,秦小壳激动兴奋地蹦蹦跳跳用力挥手:“老哥,宁姐姐,我在这里!”
秦克一停好车,秦小壳便打开车门钻到了后排,从后面抱住了副驾驶上的宁青筠:“555,宁姐姐,我好想你!你们终于回来啦!”
她又不满地朝秦克直嘟嘴:“臭老哥,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还好我问了宁姐姐,哼!”
秦克笑道:“你近来都不找我只找你宁姐姐聊天,想来她会告诉你,我就没浪费时间了。”
“和我说句话也是浪费时间吗?老哥你变了,呜呜呜……亏我还怕你找不到家,特地来接你,你这样对待亲爱的妹妹,良心不会痛吗?”
“行了,别装哭,都快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一样的幼稚。再说了,我怎会找不到家?”
等秦克开着车载着宁青筠和妹妹秦小壳回到家附近时,才明白了刚才秦小壳话里的意思。 只见整条街道被修葺一新,原本一楼是秦克家里开的小五金店,现在却被改造为一个富丽堂皇的展厅,大大的招牌写着“著名数学家秦克、宁青筠的荣誉展厅”。 这是个半开放式的展厅,透过明亮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陈列着一张张的照片,几乎都是秦克、宁青筠拿各种奖的照片,还有绝大多数证书的照片,还附有详细的文字说明。 看到这些证书的照片,秦克不由抚额,因为他认出是自己通过微信发给秦小壳的,没想到秦小壳将它们“捐”了出来。 看到这个荣誉展厅的开放日期,是这个月的月初。那算上工期,很可能是他和宁青筠拿到菲尔兹奖后镇里才决定将小五金店改造为这样的荣誉展示厅的。 也不知道镇里给了老爸老妈怎样的补偿条件,想必丰厚得很。 难怪这两个月每当自己在电话里叮嘱老爸搬货运货要注意点别闪着腰扭伤腿时,老爸一直在干笑,那时五金店估计都关门了,还搬什么货呢! “这个老秦,口风挺严啊,还有你,秦小壳。”
秦克伸手就弹秦小壳的额头:“家里有这么大的变化都不通知我?翅膀硬了?”
秦小壳捂住额头:“呜呜,是老爸说给你一个惊喜的!你要怪就怪老爸好咯!”
惊喜还真没有,惊吓就有点。 秦克对这样的形式主义其实并不感冒——虽然他没事时也喜欢打开抽屉,将和宁青筠两人的一张张证书奖章取出来欣赏。 这时左邻右里已有人发现秦克和宁青筠了,不知道谁喊了声,大批的邻居便哗啦一声从家里涌了起来。 “秦克带着媳妇回来过年了……哎,老婆你打我做什么?”
“叫什么秦克,要叫秦教授、宁教授,有点文化行不行?真丢人。”
“哦对对,要叫秦教授宁教授了,看我这猪脑子。秦教授,有空过来我家里坐坐啊。”
“先来我家,哎,我家那小子视你为偶像,现在天天做数学题,你有空来指点指点?”
“你们别打扰秦教授好不好?他刚刚回来还没进家门呢。秦教授,这是我家里自己做的米饼,你带些回家尝尝啊。”
“你可是咱们镇里的骄傲,现在外地人提起咱青平小镇,谁不竖个大拇指,说咱们人杰地灵专门出人才?”
“那是,我在秦教授出生时就知道他必定了不起,他出生时红霞满天,气象不凡,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
秦克看着眼前的荣誉展厅以及热情的乡亲们,预感到今年的春节一定会过得特别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