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旧和沈卿卿同桌吃了早饭，他年过半百，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早已经历过无数，此时和她装起天下太平，也不觉得如何累人。左右不过不提那件事而已。“卿卿最近忙不忙？”

他喝了口茶，气定神闲。“还好。”

沈卿卿其实有些坐立不安，薛峰约了她今天上午见面，她不想去，却又不得不从，想到上一次薛峰粗暴的动作，她拿叉子的手，都微微颤了颤。“我今天一会要去子安的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情。”

他状似无意：“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没有？”

“嗯？”

唐老爷子从来不会过问她日常生活细节，今天却转了习惯，她一愣，做贼心虚，呼吸顿时都滞了一下，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赶紧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挡住自己异样的表情：“原本打算陪陪爷爷的，自然爷爷有事，我就不出去了。”

“哦，也好。在家休息休息也不错，或者联络联络朋友们。”

朋友。上一次唐子安在餐桌上也是这么暗示，沈卿卿立刻敏感的抬头去端详唐老爷子的神色，对方关切的看着她，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沈卿卿悄悄舒了一口气，几句交谈却叫她强装的镇定都要碎裂一地，她不敢再与唐老爷子唠家常，索性将话题扯向了国家大事。从各国战事到金融货币涨跌，沈卿卿战战兢兢了几十分钟后，终于下了餐桌。“卿卿，你要不和我一起去公司，顺道看看子安？”

唐老爷子直觉今天的沈卿卿有异，临出门了，刻意又邀请了一句，果然被对方拒绝了。唐氏今天倒是真的有事，只不过他出面与否都不大重要而已。如今唐子安将唐氏管理得仅仅有条，已经不大需要他这个老骨头再出动。他出门，仅仅是想给沈卿卿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看看她趁着自己不在，会做些什么而已。他出了门，上了车，车辆故意在路上绕了好几圈，终于往唐氏开去。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真会在路上看见沈卿卿。沈卿卿本告知自己不会出门，可如今自己不过刚离开不久，她却这么形色匆匆。唐老爷子一个沉吟，联想到昨天的消息，果断做下决定：“停车。”

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就放我到这来就好。”

一边开了车门就下了车。车速不快，可这几分钟过去，沈卿卿已经拐了一个街角又走出了一段距离，唐老爷子为了追赶上去，跑得微喘。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几步路下来，心跳就有些急。沈卿卿与黑道老大认识这件事却始终压在他的心头。他本是想找人追根究底的挖下去的，如今刚好自己遇见了她独自外出，无论如何也想探个究竟。沈卿卿一会疾走一会慢走，不时左右四顾，甚至回头看看身后。若不是唐老爷子机敏，大概早就被发现了。这样防备的姿态，根本就是有鬼。唐他坚定了心中所想，于是跟的愈发得紧。正是早高峰时段，路上行人匆匆，沈卿卿走出几里地，忽然变成了小跑，又拐了弯。唐老爷子这里人生地不熟，全凭跟着沈卿卿走到了这里，此时将人跟丢，连回去的路或许都不认得。他心道不好，忙要上去追，刚走到了路口，一辆摩托车恰在此时弯弯扭扭的开过来。“小心！”

“诶诶诶，看着点！”

唐老爷子往左边去躲，不料摩托车刚好也是这个方向，一声响亮的鸣笛声后，两人终于撞上在一起。唐老爷子身体本就不佳，如今被这一撞，更加了不得，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而是真的疼狠了，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起不来了。“你没事吧？我就轻轻撞了一下，哪有什么严重？”

上班的路上，大家都在赶时间，唐老爷子这一倒下，那摩托车主立马不干了，停了车，却没有说将人送去医院，只是站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唐老爷子是真被撞到了，金属机身往他的腿骨上那么一碰，他不清楚究竟是不是骨折或者脱了臼又或者是皮外伤，但确确实实是钻心的疼。他本来也没打算叫人真如何赔偿，毕竟这事他也有责任，关顾着盯沈卿卿，忘记照顾周边的环境，可这人话一出来，却将唐老爷子气的不轻。“我什么？大家可都看着呢啊，你别想讹我！我也没钱。”

那人看着唐老爷子，依旧没有动作，甚至来掺都没有来掺一把，生怕老人家将责任推卸过来。“谁要讹你了？可你撞到了人，起码扶一把啊？”

唐老爷子气都不顺，指着那人开口想骂，手一伸出去，却还是没忍住收了回来，捂住小腿骨连连抽气。“谁知道我扶了您您会不会倒打一耙啊？”

“你这年轻人有没有点尊老爱幼的心？啊？”

“我怎么不尊老爱幼了，可是你往我的车上撞，我也没辙啊。”

“谁往你车上撞了？我那是不小心！”

“对对对，您不小心才撞上我的车，可不是我撞的您。”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可却没有一个试图上来解围，都凉凉的站在一旁，看着热闹。更有人对着唐老爷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家可都听着啊，您自己都说了我没撞您，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神情凉凉的看着腕表，一边推着小摩托竟准备就这么走人。冬天的水泥地又冷又硬，唐老爷子难堪的坐在地面，环顾四周也不见有人来帮个忙，这下是真正寒了心。也不准备再与人多作纠缠，拿出手机拍下摩托车牌记录下肇事车主，就准备勉强自己站起来。那人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听见“咔擦”一声，再看唐老爷子拿着手机，顿时脸就落了下来：“您这个老爷子讲不讲理啊？”

“我怎么不讲理了？”

“您偷拍我拍照干嘛？想叫警察抓我啊？啊？我告诉我你，这事我不理亏！”

他的嗓门越嚷嚷越大，原本围观的人没有走开，竟又引来了更多的人。苏小沫老远就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只是好奇，推推搡搡的挤到人群里面，一看竟然是唐老爷子，立马就跑了上去。“说什么呢？嘴这么脏？”

她瞪了一直逼逼不停的人一眼，蹲下身半搀扶半抱的将唐老爷子扶起来：“爷爷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认识他？”

肇事者见终于来来了个愿意扛责任的，心中大喜，连忙将自己责任撇的一干二净，指着唐老爷子：“他，走路不看人，忘我的摩托上撞，还装碰瓷儿！”

苏小沫简直被这人无理取闹的姿态逗笑了，唐老爷子家大业大，还能用一点伤去讹别人？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关节。唐老爷子大概撞上了这人的摩托车不假，可碰瓷儿的事儿，大概只是因为对方不愿意承担责任罢了。这头唐老爷子站了起来，这人指着鼻子一通说，差点又发了飚，苏小沫赶紧顺着唐老爷子的气安抚，一边又将人打发走：“行了行了，我认识他。你走吧，没你什么事了。我家老爷子也不是碰瓷的。别胡说了。”

唐老爷子没料到会在这里与苏小沫遇见，更没想到对方还会跑过来。他以前对苏小沫做的桩桩件件事儿，他自己都知道有多过分，他没思考过苏小沫会不会怨恨自己，可被原谅，却是意料之外。他摸不清此刻苏小沫所想，究竟是刻意讨好，还是出于真心。可对方着急的姿态，多多少少叫他心底微微软了几分。人群见事情了了，纷纷散了开来，苏小沫扶稳了唐老爷子，又去检查他的伤势。“爷爷你伤着哪儿了？”

“腿。”

唐老爷子还在抽气，腿上有余痛，他有些后悔自己贸贸然下了车去追踪什么沈卿卿的去向了。“那我送你去医院吧？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叫出租车。”

她说着，没等唐老爷子回应，已经伸出了手。唐老爷子在苏小沫身后打量她，小小的人，头发扎得齐整，此刻正挥着手小脸通红，回头看到唐老爷子的目光时，却对他笑了笑，像是安慰：“别急别急，去医院看看就好了，应该没什么事。”

着急的明明是她，却还在安慰自己。唐老爷子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也不差，甚至大概，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上那么几分。如果不是她的家境普通……他悄悄叹了口气，默默移开了视线。早高峰时的出租车不少，可多数都坐满了人，苏小沫拦了许久，明明是冬天的早上，她竟急出了一身汗。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唐老爷子跟着苏小沫上了车，又去了医院。他本来可以自己打电话给自己的司机，却没有，隐隐约约的，他竟然有些好奇这个小姑娘，究竟会对他“负责到什么地步。”

很快就到了医院，排队，挂号，拍片。大半小时后，唐老爷子的诊断结果终于出来了，只是扭了一下，伤到了经络，但没碰到骨头。只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需要静养。加上这一早上唐老爷子被这么一下，血压竟还有些飙升。“需要住院吗？”

苏小沫完全充当了随行家属，不放心的问。唐老爷子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不用，回去好好休息就好了，最近最好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

医生语气很平静，随意写了几个医嘱，就将人送出了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