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驾车的车夫,王襄在信中说,那车夫在车马行里做了有五年了,虽还称不上老把式,却也不算生面孔。其身份家世亦皆有迹可查,并无可疑之处。 且此次这车夫亦没了命。他家里生活原就窘迫,现如今更是一家子没了生计,其境况十分凄惨,委实不像是收了人钱财的样子。 事情至此便入了死局。傅珺是一点头绪都没找到,这让她未免有些焦躁。 便是因了为此事烦心,傅珺最近一段时间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府里为侯爷做寿的事情她也只是听听便罢,备礼贺寿一事更是丢给了许娘子去操心。每天除按规矩晨昏定省外,傅珺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 这一日,自荣萱堂请安回来,傅珺照例回了濯雨堂。 今天是交账的日子,沈妈妈为了管理方便,已在着手将怀素一家子调回京城之事。 傅珺名下的产业大部分皆在姑苏,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京里,两下里隔得有些远,管起来也不大方便。沈妈妈便打算在京里也开几家铺子,届时怀素一家子便可作为京中总号的管事留在金陵,往后给傅珺报账之类的亦方便了许多。 在濯雨堂的明间儿里,沈妈妈一面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了傅珺,一面便将账本呈了上来。 傅珺翻开账册方要细看,忽然便听见门外小丫头报说:“五姑娘来了。”
傅珺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向窗外看了一眼。 外头的太阳还在东边挂着呢,时辰还早着。傅珺又向架上的小座钟那看了看,却见那钟上的时针刚刚指向“玖”字。 傅珺不由有些讶异。 傅珂这个点儿来到濯雨堂,却不知有何贵干?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便示意涉江过来。 涉江利落地将桌上的账册等物皆收进了里间。这里傅珺便起身迎了出来,按着最标准的待客程序,面上含着一痕浅笑,带着青蔓与青芜两个丫鬟立于廊下。 未几时,傅珂便带着两个贴身大丫鬟梅红与莲青,自院门外走了进来。 傅珺便含笑道:“五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快些请进。”
傅珂脚下略停,抬起头看了傅珺一眼,面上便浮出一丝笑来,和声细语地道:“自回府之后,四姐姐这里我还没拜访过呢。因见今儿天气不错,便过来瞧瞧四姐姐。”
傅珂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语气亦很亲和,与她平素微表情里显示出来的情感大相径庭。 傅珺心里的兴味感不由便浓了起来。对于这种表里不一的微表情范例,傅珺是很愿意静下心来好好观察研究一番的。 于是她面上便也浮出一丝笑来,和声道:“五妹妹客气了,自家姐妹之间何来拜访一说,说是串门儿还差不多呢。”
说着她将身子向旁一错,笑道:“请进来坐吧。”
傅珂客气地笑了笑,便带着丫鬟走进了屋中。 如往常一样,傅珺的这间屋子是由沈妈妈亲自带着人拾掇出来的,家具物什等皆是延续了以往华丽风格。旁的不说,只看地上铺着的那一整块纯白的羊毛毡子,便可知这房间布置得有多么讲究了。 傅珂进屋之后,借着与傅珺寒暄的时机,不着痕迹地抬眼向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她的眼中便止不住地闪过一丝艳羡。虽然她极力掩饰,但终究她也只是个未满十一岁的小姑娘,这养气功夫比起成人来可差得远了。 待两个人终于坐定之后,傅珺便笑道:“五妹妹难得来,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我叫人备了几样姑苏的小食,且请尝尝吧。”
说着她便向那案上指了指,道:“这是糖渍的青梅,那是桃花酥,还有红豆糕与水晶饴。”
傅珂凝眸向那精致的樱草纹细白瓷碟子里看了看,随后便拣起一只水晶饴来,语气淡淡地道:“这个与宁波那里的雪糯甜糕倒是像的。”
说罢便将水晶饴放入口中尝了尝,又道:“连味道亦像极。”
傅珺淡淡一笑道:“五妹妹爱吃便好。”
傅珂亦回了一个淡笑,复又捧起茶盏来喝茶。 一时间,姐妹二人皆不曾说话,这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冷了下来。 傅珺便又向傅珂打量了一眼,却见对方手捧茶盏,眼睛却是看向了一旁的桌案,那上头随意地散放着两册书,另还有笔墨等物。 因搞不清傅珂来此的目的,故傅珺也不急着说话,亦只是捧着茶盏喝茶,一面安静地等着傅珂开口。 过了好一会,傅珂方才收回了视线。她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又略清了清喉咙,方道:“四姐姐,小妹今日前来,却是有话与四姐姐说,还请四姐姐拨冗与妹妹一谈。”
说至此,她便抬起眼睛往四下扫了扫,表情颇为郑重。 傅珺见状心下更是惊讶。 她没料到傅珂还真是有事找她,居然还要清场了才能说。看起来她要说的事非同一般。 傅珺便淡笑道:“何来拨冗一说,左右我也无事,便与五妹妹聊聊罢。”
言罢她便向沈妈妈示意了一下,沈妈妈便带着涉江等人皆退了出去。这里傅珂亦叫梅红、莲青也退出了门外。 待到那门帘上的两羽彩蝶重又合拢成翩翩双飞的模样后,傅珺便转向了傅珂,唇边含着一抹淡笑,也不说话,只询问地看着她。 傅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似是在犹豫该如何开口,又似是在考虑着接下来的措词。 然而,这矛盾的表情并未在她的脸上维持多久,很快地,她的双眉便渐渐地低平了下去,一抹不甘与怨愤飞快地从她眼中掠过。 她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方才抬眼看向傅珺,语声平淡地道:“四姐姐,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四姐姐能够应允。”
傅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亦是语气平平地问道:“却不知五妹妹指的是何事?”
傅珂凝视了傅珺一会,旋即再度深吸了口气,方才一口气说道:“四姐姐,小妹也知这个请求或有不当。然小妹亦有苦衷,因此才厚颜与四姐姐开口。小妹所求者,便是四姐姐手上那个白石书院的免试名额。小妹恳请四姐姐将这个名额让予小妹。若得允可,小妹自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