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珍这番话说得十分不好听,完全就是反讽裴熹空有个嫡出的身份,心里却是一团草包尘垢。 裴熹不由大怒,看了傅珍半晌,忽尔盈盈一笑道:“珍姐姐倒是好学问,可惜,不能与珍姐姐在白石书院坐而论道,却是小妹的损失了。”
傅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很显然,裴熹的一席话,狠狠击中了她心底的隐痛。她白着一张脸看着裴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傅珺见此情景,不由在暗地里摇了摇头。 只是,现下的形势,却不是她摇摇头就能解决的。 傅珺凝眉思索了一会,便悄悄吩咐了一直跟着的许娘子几句话。随后便上前两步笑着道:“坐而论道有何趣味,倒不如坐而垂钓自在逍遥。我已经着人去准备鱼竿与鱼饵了,还备了棋枰与茶水,便在那一处的草寮里。”
说着她便伸手向前指了一指,一脸的笑意十分亲和。 她这番话是明显的打圆场,两不得罪。 毕竟方才是傅珍失礼在先。人家裴家姐妹之间的那点儿事,本无需旁人出头。傅珍身为主人,却非要出言偏帮其中一个,这才引来了一番口角。傅珺也是不想闹出事情来。 那裴熹原就心中有气,此时见傅珺上前和稀泥,心下越发不喜,张口便要说话。 却不妨谢亭忽然在旁叫道:“哎呀,那水里有人!”
她这一声唤声音虽不高,却叫场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便有人向那水中看去,果见那水中浮着个黑黑的人头。 一些胆小的姑娘便轻呼出声,道:“呀,真有个人。”
又有人道:“那人还在动呢。”
果然,却见那黑黑的人头动了几下,一下子便沉进水里去了。 众女见状又是一阵惊呼,更有人叫“哎呀,这是落水了么?快些着人来救呀。”
便连裴熹也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那水里瞧,却是将之前的口角也给忘记了。 正在众女们或惊或怕之际,忽见那人自水中一跃而起,在半空里翻了个身,复又潜入水中。旋即又是向上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来,又再度落入水中。 众女在一旁瞧得又惊又奇,傅珺便在一旁含笑解释道:“这是我们府里的渔娘,水性是最好的,大家莫要慌,她这是在摸鱼儿呢。”
傅珺的话音方落,却见那渔娘几个起落间便已到了岸边。 众女凝目看去,却见那渔娘穿着一身水靠,身姿挺拔、体形健美。那一身的水渍在阳光下泛着异彩,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那渔娘几步来到岸边,两手各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口中还咬着一条大红鲤鱼。她将鱼儿往案边的篓子里一丢,便又翻身跃入水中。 众女见此情景俱都是啧啧赞叹,更有那年纪小些的姑娘拍着巴掌笑道:“真真是好看,这渔娘的水性可真是好。”
又有姑娘便提了声音向水中道:“兀那渔娘,便再捞条大红的鲤鱼上来。”
那渔娘在水中冒出头来,向着岸边应了一声“是”,复又潜入水中,不过数个呼吸之间,便果真举着条大红鲤鱼冒了出来。 这一下,众女们更是齐齐地鼓起掌来,又有人叫那渔娘捞别的鱼,岸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热闹。 傅珺见状,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方才见傅珍与裴熹之间的气氛很不好,傅珺便悄悄吩咐许娘子布置了一番,如今看来效果极佳,姑娘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那渔娘吸引了去,刚才的那一点不快亦是随风而散。 傅珺便笑看了谢亭一眼,谢亭亦回以一笑,又上前拉了傅珺的手轻声道:“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去那里喝口茶吧。”
说着便又捏了捏傅珺的手。 傅珺多年前曾于前湖落水一事,谢亭是知道的。傅珺明白,她这是怕自己还记着前事,故此才这般提议。 看着谢亭那双清澈的眼睛,傅珺心头暖暖的。她含笑点了点头道:“就听你的,便去那里喝茶去。”
二人便携手去了草寮喝茶。一时又有仆妇将鱼竿与鱼饵送了来,于是众人便分散了开来,有钓鱼的,有喝茶的,有着棋的,亦有看那渔娘表演的。裴熹亦是凑到了岸边,与一两个关系好的女孩子们一起钓起鱼来。裴燕则一脸小心地陪在她身旁,裴熹虽不怎么搭理她,却也没再出声呵斥。 至于傅珍,则是独自找了个柳树下的石凳坐了,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书,却是读起书来。 总之,当钱妈妈奉侯夫人之命请姑娘们入席的时候,眼中所见便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各府的姑娘们皆玩得十分开心,几个年纪小些的姑娘还一直缠着傅珺问这问那的,显然对这位重返京都的傅四姑娘极有好感。 钱妈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便笑着招呼姑娘们离开了前湖,又引着她们先到了江天雪霁阁的偏厅收拾整理了一番,方才入了席。 此时,傅珈等人俱已先入了座。因还在等谢老夫人她们,众人坐定之后却也不曾噤声,皆是小声地说着话儿。 傅珂是坐在傅珺身边的,此时她便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杯。便在那一伸手时,她的手腕便露了出来。却见她纤细的手腕上长了好些鲜红的斑点,瞧来十分骇人。 傅珈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傅珂手腕上的异样,不由出声问道:“五妹妹,你的手上生了什么?”
傅珂嗫嚅着没出声,只怯怯地看了傅珺一眼,又连忙将手往后一缩,不想一时慌乱之间,却是碰翻了面前的茶盏。所幸那盏中无水,倒没出太大的纰漏。只是那茶盏落在桌布上的轻微声响,却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傅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一旁的傅珈却是看了看傅珺,又看了看傅珂,唇边便勾出一抹上翘的弧度来,关切地对傅珂道:“五妹妹小心些。可碰着了哪里没有?”
傅珂飞快地看了傅珺一眼,掩饰地笑道:“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