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孟渊身上的吉服,刘筠忽然觉得有些刺目,而他原本软了一些的心,亦在这一刻复又坚硬。 他确实不愿让那个小女孩在国公府受罪,亦不愿她为人诟病,但是,孟渊也不能就这般轻易放过。他既敢背地里与太后联手,就该料到今/日/的局面。 刘筠的脸色变得冷硬,语声如冰:“记,忠王余孽尚在,五军营班军急训,着提督孟渊驻军三日亲自督导,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秉笔太监下笔如飞,在诏纸上记下皇上金口玉言,盖上玉玺。 孟渊此刻的感觉已经无法以言语表述。 刘筠居然真不给他洞房了! 孟渊简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这么当皇帝的么?臣子大婚居然不让人家洞房,还美其名曰班军,还说什么忠王余孽,真是好大的借口。 孟渊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刘筠见状长眉立刻一挑。 “怎么,孟将军想要抗旨?”
他语气极冷。 “微臣不敢。臣领旨。”
孟渊立刻说道,停了一刻,又有些不死心:“陛下,微臣可否回家取些换洗衣物……” “孟将军,”刘筠打断了他,语气微讽,“朕说的是即刻启程,孟将军的换洗衣物,朕已叫人备好了。”
说到这里刘筠挥了挥手,吩咐道:“邓成海,这三日就由你照管孟将军一应衣食住行,赵统领,朕命你带五十龙禁卫保护将军安危。”
孟渊满嘴发苦。 刘筠这是从里到外把他看管起来了,就算他想要半路上偷偷折回府见一见傅珺亦是不能。 此时,赵戍疆与大监邓成海皆上前领了旨,二人行经孟渊身侧时,赵戍疆还同情地看了一眼孟渊。 洞房花烛夜啊,就这么没了,还要扎在臭烘烘的兵营里熬三天,虽然往常他看这孟三并不顺眼,但现在倒觉得他也怪可怜的。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孟渊身为臣子,此刻除了尊旨别无他法。 好在只是三天而已。跨出殿门的时候他这般安慰自己。 本朝风俗,新婚后的头、三、五、七日皆可回门,不过一般的人家皆是三朝回门,孟渊算了下时间,在五军营待满三天,他回府的时候应是婚后第四天,回门还是来得及的。 望着孟渊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夜幕中,刘筠眉峰聚拢,视线中含着些微茫然。 他也说不清自己缘何如此。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以为他已然忘却,可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郁结。 强令新婚的孟渊驻军三日,这举动可以理解为对冒犯天威之人的惩戒,亦可能只是他单纯地想要出口气,这其中的界限,他自己亦是模糊的。 也或者是两者兼有罢。 刘筠的眉峰蹙得越发紧,只觉得这殿外的夜色沉重如山,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孟渊大婚当夜被皇帝一首口谕宣进宫中,此事在温国府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婚宴草草结束,温国公孟铸与夫人裴氏并长房、二房夫妇,齐聚在老封君裴老夫人的瑞锦堂中,等候宫里的进一步消息。幽暗的烛火下,每个人皆有些心神不宁。 此刻已是夜色深沉,孟铸见裴老夫人面有倦色,便温声道:“母亲累了便先去歇着吧,儿子守在这里便是。”
裴老夫人摇了摇头,满头白发映在烛光下,越发显得苍老。她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神态平静:“我还没那么经不起事。”
说着她又看了看满眼惶急的裴氏,暗里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阖起双眼闭目养神。 房间里一片安静,这样的安静,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裴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慌得越发厉害,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去了这么久还没消息,会不会是三郎犯了什么大事儿?”
她说的几乎是房中一半人的想法。 裴老夫人睁开眼睛,淡淡地瞥了一眼裴氏,语声平静:“阿渊那孩子虽性子冷了些,却是个知分寸的,再者说,若真出了大事,我们还能这么安生地坐在这里?”
裴氏闻言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道:“老太太说得虽在理儿,只媳妇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有个万一,老太太也知道,那孩子性子是有些左,万一他惹了什么事儿……” 她的话没往下说,一旁的二太太吴氏便接口道:“孙媳妇也觉得母亲言之有理,说不得三爷便是犯了事儿,要不圣上也不会在这么个日子口儿叫人进宫,这也太……” “住口!”
孟家二爷孟瀚立刻喝止了吴氏,又转向裴老夫人道:“妇人家没见识,老祖宗勿怪。”
他的话虽是如此说,然他的神情却隐着几分压抑的/兴/奋。 孟渊如今算是庶三子,身份已经正过来了,又是国公府前程最好之人,已经隐隐有超出两位兄长的气势,身为国公府唯一嫡子的孟瀚,心里未必是愿意的。 本朝并非没有庶子袭爵的先例,且孟渊与皇后孟清一向感情最好。自刘筠登基之后,孟瀚便始终觉得自己的袭爵之路又多了一重障碍,如今自是乐见孟渊受挫乃至于出大事的。 裴老夫人看了一眼孟瀚,心中长叹。 喜怒形于色,无半点容人之量,她的这个嫡孙,可真是没一点嫡出子的气度。他就从没想过,独木不成林,若要孟家子孙兴旺,单靠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他们兄弟三人唯有齐心合力,才能让孟氏一族壮大起来。可孟瀚却只知盯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根本忘了宗族延续的大道,若认真论起来,庶长孙孟澄都比孟瀚更适合袭爵。 裴老夫人看得清楚,从事发至今,孟澄始终表现沉稳,没急于表态,神情更是平静得很,这就表明他心里有数,同时更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准。 以国公府庶长子的身份,此时孟澄说什么都要落人口舌,所谓一言一不如一默,一动不如一静。以裴老夫人看来,单在此事之上的表现,庶长孙已经高出嫡孙多矣。 裴老夫人暗里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疼孟瀚多些,便出言点拨:“你们也想想阿渊现在的官职。以他五军营提督之位,但凡有事,便是军国大事,如此大事,我们一家子岂能无恙?还有,你们也想想皇后,若真有事,宫里会事先没一点儿消息送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