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跪是踢尹先生跪的，他求您看在一千多年交情的份上放他一马。”

说完，他直接在青砖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脑门上立刻流出了鲜血。“六百年前，他陪你和青鸾小姐一起闯冥府，哪怕九死一生也毫无怨言。这六百年，他又帮你们赎了当年犯下的罪过，纵然有千千万万不是也该还清了。尹先生说他真的受够了，他向往的是逍遥自在，游戏人间，而不是这种牢狱般的生活，更何况琴仙和他两情相悦，却被强行分开，一个在山阴城一个在冥府，每次都要相隔几年才能偷偷摸摸相见。他求您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在我这里待上一天，只要一天就好，他发誓会带着山阴城里的亡魂一起离开，绝不危害人间。”

说完，他又是‘咣咣咣’三个响头，脑门直接破开一道大口子，我甚至能看见里面白森森的骨头。“这一跪，是我替山阴城里的百万亡魂求您，求您放我们一马，我们真的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您知道我离开山阴城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我在一个大户人家当了十几年下人，每天当牛做马，被人呼来喝去，每天除了一些勉强维持生存的灵气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报酬。如果不是因为得到尹先生赏识，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上千年、万年。城里和我一样的亡魂有多少？比我可怜的亡魂又有多少？顾先生，您真的忍心看我们这样活下去吗？所以我求您，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没错，我们是有罪，当年不喝忘川水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可我们罪不至此啊！您和青鸾小姐六百年前犯下的罪过，城中几百万鬼魂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早就替二位还清了，顾先生，你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与其说他刚刚这番话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在扎我心。仔细想想好像真是这样，山阴城之所以存在，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跟琳姐和另一个我不能说毫不相关，至少也是一手造成吧。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我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他。总归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吧，自己造下来的孽，终究是要自己来偿还的。想想我自己，当初选择接受琳姐的馈赠，除了惦念青青他们之外，何尝不是因为贪心呢？因为贪心，想要无穷无尽的寿命，想要揭开这个世界神秘的面纱，想要探寻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接手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烂摊子，连六百年前欠下的债都需要我继续偿还下去。良久，我叹了口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我不知道是你幼稚还是尹无心幼稚，你觉得那些鬼魂出来之后，会心甘情愿的跟你们离开这片土地么？你觉得除了你们，还有山阴城里的阴差们，会有人死心塌地继续跟着尹无心么？山阴城里并不太平，这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像前几天被灭的冯家，他们跟尹无心就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像冯家这样的家族城里还有多少？恐怕出去之后，第一个跳出来唱反调的就是他们吧？”

似乎是默认了，徐真人并没有说话，跪在原地沉默许久。我又叹了口气：“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我干脆成全你们。至于什么变故不变故，报应不报应的，你都说了那是我曾经欠下来的债，那还是有我自己来承担吧。但我还是有个疑问，以我现在这情况，他尹无心到底怕我什么？我能打过他？能阻止他？还是我身上有什么他畏惧的东西？”

徐真人没说话，而是弯下腰，又一个头磕了下去。“哎呦，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圣人在世呢，刚教给你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忘了不是？”

不知道晃悠到哪去的申公突然走了进来，他伸手指了指门外：“孟瘸子的纸人来过，他说孟瘸子给你留了个口信：城中有变，速回。”

说完，他看向我：“所以你现在回是不回？”

我没回答，而是问申公：“你能打过外面那群道士么？”

申公晃晃脑袋：“可以试试，反正手痒，闲着也是闲着，你走你的，柳青青我帮你救。”

我嗯了一声，作势要往外走。可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就是利刃刺破布料的声音。我回过头，骇然看见徐真人仍跪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长剑，这把剑现在正插在他心脏正中间。“柳小姐就在门外水池底那间密室，安心会带你们过去。”

徐真人惨然一笑：“顾先生，尹先生这次的过错我帮他还了，希望你别怪他。”

说完，他周身忽然闪过一丝青光。一缕轻烟从头顶飘散而出，徐真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