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某间无人的教室。 夏日的辉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给整间教室染上一层昏黄。 这里是美术部的活动室,在腾出的大片大片空地之下显得十分空旷。桌椅数量并不多,都非常整齐地摆放在教室的一角。 伊芙正在画一幅画。 明快的线条,勾勒出一名少女的样子。 画布上的女孩明媚地笑着,单手提着繁复纱裙的裙摆,踩在一块嫩绿的草坪上。 她的发丝微乱,好似正有风迎面吹来,从她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丽容颜轻轻拂过。 鲜艳的色彩中央,她的存在让人感受到—— 这一定是一个,正沐浴在爱里的孩子。 在画面中,女孩的背后还站着另一名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肩膀宽阔,穿着同样名贵的礼服。 依他所面向的方位来看,不难想象到他此时的动作。 他应当是,正满目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可是,这幅画的其他地方都已经上好了色彩,唯有这名少年的面容……仍然一片空白。 少年空白的五官,给这副完成度很高的画作带来了巨大的缺憾。 空无一人的活动室里,伊芙静静地注视着这幅半成品。 然而,她手中的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手腕空悬片刻后,教室里响起了有几分落寞的长叹声。 ……再好的画作,一旦有了瑕疵,就无法再称其为完美了呢。 她将画笔放了下来。 正在此时,教室门被人从外边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伊芙没有回头,只是加大音量说了一句:“请进。”
本就只是虚掩着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后,身边响起了那名少年的声音。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语气疑惑,而又充满责备。 …… 在这座学园里,一直就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组织。 维恩把这件事当成是既有的设定一样,接受了下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常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许多流言,源头正是自己身边关系不错的同学。 通过对刻意散播传闻的人员进行调查,维恩抽丝剥茧般地找到了罪魁祸首。 什么【美少年爱情守护协会】、【维恩-克莉丝爱情守护协会】,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榜单评选到底从何而来,他已经全都弄清楚了。 说来也很有些运气成分,如果不是刚好抓住了一名正在作案的胆小女孩,又施以恐吓与威胁,直接暴露了她们的接头方式;以伊芙的隐蔽性,他大概还要再多花费一番手脚才能有所发现。 “为什么要这么做?”
美术部的活动室里,维恩不解地问她。 伊芙淡淡地笑了。 “维恩同学。”
她柔软的声音一如既往。 “你也知道的吧?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且不完美的。”
维恩皱眉望着她,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伊芙站了起来,走到一侧的窗边,抬眼眺望着远处泛着霞光的云彩。 “由自己所展开的恋爱,因为是普通的、现实中的感情……所以,很无趣。”
她仿佛喟叹,又仿佛抱怨似地说道。 “但是。”
她的话锋一转。 “在这个无趣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是注定不普通的。”
听到这句话,维恩的神色一凝。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要误以为伊芙所说的“不普通的人”,是在暗示动画里的主角们。 好在,她接下来的话语很快就打消掉了维恩的疑虑。 “将不普通的人们搭配到一起,从中找寻、并见证他们之间亲密的联系……对我来说,是一种满足呢。”
伊芙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就是,我的初衷。”
橘黄色的光芒斜斜地照映在他脚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维恩走上前去,看到了她的画作。 他的目光从画中女孩的身上稍一掠过,便停留在少年空白的面孔,静默无言。 “怎么样?”
伊芙询问道。 “没有画完,不好评价。”
维恩如实说。 在没有真正完工之前,任何失败的一笔,都足以让一幅潜力上佳的画作毁于一旦。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不过,这个女孩很漂亮。”
当然得漂亮了! 他也不是瞎子,不至于看不出来,这个女孩正是按照克莉丝的样子画下来的。 “是啊,她很漂亮。”
伊芙肯定了他的评价。 两人间,在维持了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伊芙再度提起了话题。 “她的漂亮,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应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伊芙轻声说。 无论是爱情,抑或是别的什么。 只是看着这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念头: 像她这样的人,应当获得幸福。 “她已经得到了。”
维恩表示。 身为主角的克莉丝小姐,被爱所围绕着,身边什么也不缺。 只要她想,在主角光环的庇护之下,她几乎可以无所不能。 “不。”
伊芙摇了摇头。 “她或许以为自己得到了。可是她得到的……只是一个,赝品。”
就像是用劣质材料拼凑而成的,劣质的玩偶。 看上去一切正常,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 又或者是像一份伪造的急救药品,濒死的病人怀揣着希冀,将其吞咽入腹。 可到头来,依然还得眼睁睁地、等候着自己的生命迎来终结。 所谓赝品,就是—— 虚假的东西。 维恩注视着眼前靠在窗边的伊芙小姐。 “不是赝品。”
见伊芙回过头朝他看来,维恩又强调了一遍,“我对她的感情,不是赝品。”
他喜欢克莉丝。 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满足于她带给自己的身份认同。 一亲近对方就会心跳不已,长时间不见就会心生想念。 他还想永久地占有她的一切,不希望她和其他异性变得亲近,想让她永远也无法离开自己身边…… 其中的点点滴滴,全部都是喜欢。 这样明确而强烈的喜欢,绝对不可能是虚假的东西。 看见他一脸认真神情,伊芙笑了笑。 “那么……歌礼·埃奇沃思这个人,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她挂在唇角边的笑容,似是打趣,又似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