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觉定还是以欧阳庆的身份去见老马。 老马瘦了很多,以前看上去的富态没有了,白蓝相间的囚服让他显得有些苍老。他几乎也是光头,浅浅的像胡茬一样的头发让脑袋显得很滑稽,感觉像用推子刚推过一样,也很土气,很像一个市侩的菜农那样。 孟信看到他低头弯腰的走到了接待室的时候,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和沉重,一个环境对人的改变是如此之大,以前从容淡定的老马不见了! 当老马看到孟信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他眼里的不安让孟信有些疑惑。 陆文龙朝那教导员一笑,两人识趣的走了出去。 孟信强忍着心里的万千思绪,很有做派的样子朝老马示意他坐下后,轻声道:“看来在里面受了不少苦!”
“没有!没有!”
老马连忙摆手道:“我在里面很好——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在里面没有受苦!”
孟信拿出一包他一直抽的牌子的香烟丢了一盒过去后,淡淡道:“我失忆了,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孟信变成了植物人,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老马没有去扯开香烟抽起来,而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孟信微微皱眉,拿出一个信封又丢在了他的面前,淡淡道:“你先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封信里照片,都是他找欧阳真武要来的,零零碎碎有各种场合,和那些人接触的照片,时间是从他开始打龙山茶园的时候开始。 老马打开信封,将里面的照片看得很仔细,良久才缓缓道:“这不是我们的人拍摄的!”
“是易坚提供的!”
孟信看到老马诧异的抬了一下头后,继续说道:“他现在和我在合作!”
老马显然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要是以前,孟信可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对老马说话,这或者是借了欧阳庆身份的胆子大一些,还有可能是看到老马大不如以前,心态变了不少。 老马这才缓缓道:“易坚只是一颗棋子,他背后的人很厉害,我始终没有查明他背后人的身份。”
“就是他!”
孟信又抽出一张素描纸递过去,上面有一张老道士的画像。 “是他?!”
老马显然见过老道士,微微皱眉后道:“我在大云山见过他两次!他,他们——” 老马看了看孟信之后,没有接着说下去。 “此人是易坚的大伯!很多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
孟信淡淡一笑后接着道:“易坚是此人的接班人,但是易坚并不想这样下去,所以才会找我合作!”
“易坚没表面说的这样简单!他在龙山茶园的事情应该还有隐情!”
老马缓缓说道:“我失策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在在白云边茶社叫钱友亮出来助力的。我后来才查到,这个人的老板朱松,和澳门乾家的关系很密切!等我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能被他们调查的时候,马上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直到我进来的时候,我都不明白是什么人在打孟信的主意!”
老马苦笑了一下后接着道:“所以湾老大见我的时候,让我自己想清楚了在出去!”
湾老大应该是指的湾仔! 听到老马说了这么多,孟信心里当真是有伤心也有兴奋,伤心的是老马果然是有预谋的接近自己,将自己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其实是有目的,但是自己却对他真心实意的感激和信任。 兴奋的是他应该对欧阳庆不敢有什么隐瞒,自己要想想怎么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而不被他有所怀疑。 “你老婆孩子去哪里了?”
孟信觉得还是先从唠家常开始问比较自然的一点,于是很是随意的问道。 “求庆少放过我儿子好不好!我知道我办事不力!确实应该受到惩戒,但是——”老马一张脸涨得通红,几近哀求的接着道:“希望庆少再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将功补过!”
孟信一呆,才知道老马会错意了,看到老马的样子,他心里不由得一软,正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转念一想,自己先沉住气套了他的话再说也好。 于是淡淡问道:“那你说说,你怎么将功补过?”
“我人虽然进来了!但是我手底下的人还是一直在做事!”
老马看了看孟信之后,接着说道:“我查到北山禅院的尤冬梅背后的人应该是你姑妈!”
“应该?”
孟信淡淡的反问道。 老马一听,连忙解释道:“尤冬梅是你二奶奶家的娘家人,她和你姑妈是远房表亲。尤冬梅和丈夫离婚后去了广州打工的时候出了一次车祸,撞她的人就是欧阳涛,这欧阳涛看到尤冬梅的身份信息后,很快就打听了她老家是哪里,接着很快就问出来原来是一家人。”
“尤冬梅伤好出院后就去了一趟九华山,在你姑妈的引荐下拜进药宗清远大师门下,三年后回到岳阳,就在她老家的北山禅院安身。半年后就将庙主乔玉莲挤兑走了!应该是给了一笔钱让她还俗了!接下来她在你姑妈的资助下,不但大兴土木将北山禅院的规模扩大了数倍不止,然后参加各种佛法活动,结交显贵,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和接触到的知名大高僧大德索字留影,回来之后俨然已大师自居!”
原来这就是大师的出处! 想起老马一直很清楚大师的底细,居然做的如此滴水不漏,甚至连自己都在替他惋惜不该花那些冤枉钱的时候,原来他是另有目的啊! 等等,按照湾仔手下做事人的方式,一个人不是有针对性的只负责一个人吗? 如果自己没理解错的话,老马应该是负责自己才对啊! 孟信忍了忍,还是冒险的问道:“所以,你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
老马有些惭愧的样子低头,良久才缓缓道:“孟信这里几年来毫无进展,此人也心地单纯,不求上进!我觉得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所以,我在得知陆总捐赠了一笔钱之后,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于是我就将手底下的人全都调去差尤冬梅!结果——” “就在章若初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了,抽调自己的人手回来的时候还是晚了,我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孟信忍了忍,没有说出来这件事都是章若原在折腾! 他看了看老马后,有心的问道:“孟信这里,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老马偷偷的看了看孟信后,低头轻声道:“孟信这里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结婚离婚,然后就一直在我公司里混着,几年来的事情,简单得一百字可以概括下来!”
“是吗?”
孟信装作不悦的样子接着道:“那我奶奶来见他,你怎么就没有汇报过?”
老马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声音软软道:“老夫人约见了我,她老人家说,说这事我可以当作不知道!所有——” “可我还是知道了!”
孟信觉得老马还是有所隐瞒的,他索性再刺激他一下道:“龙山茶园你做得也很失败!”
老马有些慌乱的样子道:“龙山茶园的事情,我是按老夫人的意思来办的!”
咦?!还有这事? 孟信瞪眼看着老马,心里却在回想老马以前和自己说过的关于龙山茶园的所有事情,他可以肯定的是,龙山茶园的事情,老马还是有所隐瞒。 还有——奶奶应该是不会有这个意思的,从她给自己的信里面,她老人家应该不会关心这些事情。 老马不老实! 孟信心里不免有些不爽,随马上想到,他这是对欧阳庆不老实! 那就是说,老马还有不少事情不想让欧阳庆知道!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 想到这,孟信觉得有必要试试,于是缓缓道:“你儿子马铭我见了两次,小家伙机灵鬼怪的,他来见你的时候,没对你说点什么吗?”
老马一张脸顿时难看起来,好像被人捏住了痛处似的,良久才轻声道:“孟信这里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这几年做了详细的笔录,到时候可以交给你查阅!”
“已经没有意义了!”
孟信故意装作不悦的样子道:“他已经变成了植物人了,一切都结束了!”
“啊!?”
老马惊愕的站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轻声道:“真的变成了这样?真的变成了这样?”
“你还以为有假不成?”
孟信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我以为——”老马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他已经被我们的人保护了起来!为了掩盖真相才故意透露出这样的消息?”
孟信一呆,暗想老马凭什么这样认为呢? 他不由得问道:“如果你这样想,那你还担心什么?”
老马苦笑了一下,道:“因为我手底下有两个人失联了!”
孟信静静看着老马,听他继续说道:“湾老大的意思是,如果这两个人没有线索的话,那我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一直呆下去!”
“我来见你的话——”孟信故意停顿了下后接着道:“你也还是这样的准备?”
“现在我得到孟信成了植物人的确信——”老马缓缓闭眼,样子很是悲切的样子道:“我得为自己的办事不力得到惩戒!至于时间到了之后,我再去接受你的惩戒!”
孟信一怔,缓缓才说道:“你确定要这样?”
老马点了点头后,没有再说话。 孟信发现自己还是很失败,见到老马后,和他预期想到的完全不一样。即便他为此做了很多准备,老马的态度让他很是为难! 当然,他也觉得老马的改变很大,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是欧阳庆自己来的话,会怎么样对待他! 或许是自己没经验,或许是自己没底气,现在他有些后悔不该用欧阳庆的身份来见他了! 如果是孟信的身份呢? 老马又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可惜这样的事情不能重演,他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对了! 现在老马并不能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给予自己的帮助,孟信真的有些沮丧,再想起陆婉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同是让欧阳真武和易坚去查线索,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回馈过来。 孟信静静的望着苍白的墙壁,脑海里也是一片苍白。 叮——就在这时,有短信音提示,孟信连忙去看,是老袁的短信:陆婉已经出境,在香港转机去了日本! 陆婉果然是去了北海道! 孟信心里不禁一热,她这是在等自己的回应吗? 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明说了? 就算不能明说,那暗示也可以啊! 难道是有人威胁到了她不成? 那会是谁有这样大的能量? 章若原? 孟信拼命咬牙,腮帮子鼓得有些狰狞起来。 想了想之后,给老袁短息道:查出她最后的确切地方。 老袁良久没有回复。 “我可以将手底下的人全部交出来!”
就在这时,老马突然说道。 老马这又是几个意思? 孟信看了看他后皱眉道:“是因为孟信的缘故吗?”
老马摇头道:“不全是!虽然我不能提要求,但是还是希望庆少能放过我儿子!老夫人组建这样的人力不容易,我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虽然湾老大说了可以不追究我的责任!但是我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我还先将自己手底下的人交出来办正事最好!”
孟信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马一脸凝重道:“我知道!我不后悔!”
孟信说的意味,是指老马放弃了和自己出狱的机会! 但是,听老马的意思,他好像不是在回答自己这回事。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无从说明白,于是他挥手道:“这件事不着急,我过两天在过来给你答复!”
老马却一脸认真道:“庆少现在正是要人办事的时候,也许我这几个人可以帮到你呢?”
孟信看着老马,只见他缓缓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后,轻声接着道:“这是阮星星的电话!以后庆少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去找她!她也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