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下,唯一渊盖苏文毫无动容,因为这场兵变本就是他谋划的,所以他早就有面对高建武的心理准备,甚至说,在他从大唐出使回来之后,李庸埋在他的心底的种子发了芽,他就一直为此谋划着,所以,高建武的那些话,他听了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好笑,在他看来,高建武之所以说这些话,根本就是无路可走的无奈之举罢了,这王上做的,真是挺可怜的,可不能让高建武影响到大军的士气,渊盖苏文朗声道。“高建武,你以为我们今天发动兵变是为了荣华富贵吗?你错了,我们并非是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高句丽!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你懦弱无能,妒贤嫉能,任用奸佞,你这昏君胡作非为,再任由你折腾下去,高句丽就毁在了你手里,至于我们的官位,我们并非是幸臣宠臣,我们的官位是我们血染沙场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而不是你高建武的恩赐!”
一众将领们听了突然恍然,对啊!他们觉得大帅说的太对了,他们的官位真的是他们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可不是朝中的那些宠臣们凭借阿谀奉承而青云直上,所以,算不得是高建武的恩赐,所以,一众将领们顿时变得坦然起来,我们不欠你高建武的,高建武听了心中一沉,渊盖苏文此人真是巧舌如簧,崔宗盛大喝道。“放屁,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辈,若是没有王上,你们能有沙场建功的机会吗?”
渊盖苏文讥讽的大笑道。“这么说,我辈武人还应该感谢大唐打到了王都,好让我们这些武人建功立业不成?”
崔宗盛听了大怒。“你,你休得胡说,颠倒黑白,唐军之所以大举入侵,分明是因为你渊盖苏文,今天高句丽遭遇这样的危难,都是拜你渊盖苏文所赐,你们这些将领们难道就不明白吗?难道你们就分不清黑白吗?渊盖苏文才是罪人,王上让他做大军主帅是让他戴罪立功!而不是让他犯上作乱!如此无君无父之人,你们还要跟着一起兵变吗?”
崔宗盛的话喊完了,他满心期待的等着宫墙下的将领们作出反应,结果,宫墙下的将领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原本高建武还希望自己出现一番能让一些将领们反戈相向,没想到这些将领们竟然毫无反应,在这场博弈中,高建武最后一点信心都破灭了,渊盖苏文高声道。“如今,只有我渊盖苏文才能拯救高句丽,拯救千千万万的百姓!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城上的兄弟们,你们自己想想,若是有援军的话,援军早就来了,根本就没有援军!城外各郡的兵马根本就不听从调令,为什么?因为高建武是昏君!是众叛亲离的昏君!你们还执迷不悟吗?你们一定要给他陪葬吗?”
城墙上的侍卫们听了脸色不禁微微一变,事到如今仍然没有一点援军的动静,他们已经觉察到了一丝不妙,就连高建武也知道,不可能有援军来勤王救驾了,他心中已经绝望了。刚才他还想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来,然而却失败了,叛军中没有将领倒戈。没想到他高建武一生自命不凡,想要开疆扩土中兴高句丽,做一个万世称道的有为之君,最终却成了亡国之君。“乱臣贼子!哈哈,都是乱臣贼子!不错,孤已经派侍卫出城传旨了,但是那些兵马却踟蹰不前,隔岸观火,都是墙头草,都是乱臣贼子!”
高建武狠声道,到了此刻,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期待了,宫墙上的侍卫们听了脸色再变,既然没有援军,那他们在宫墙上坚守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不就是白白送死吗?崔宗盛听了也不由脸色大变,急声道。“王上,王上,他们竟然敢抗旨不成?”
“都是乱臣贼子,抗旨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怪孤没有早看清他们的嘴脸,不然,孤一定处死他们!”
高建武恨声道,崔宗盛沉声道。“既然没有援军,那末将护送王上杀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不信偌大一个高句丽全都是乱臣贼子!”
高建武怅然道。“杀出去?渊盖苏文有十几二十万大军,要杀出去谈何容易?孤是高句丽王,孤不想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到处躲藏!这里是王宫,是孤的王宫,孤不会离开这里的!他们若想杀孤,那就来杀吧!孤倒要看看,谁敢杀孤!谁敢犯下这弑君之罪,永载史册,受万世唾骂!”
高建武说完之后,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这弑君之罪可不是那么好背的,会记在史册中,子子孙孙都会背着这弑君的罪名,宫墙下的将领们听了心中还真十分犹豫,若是让他们弑君的话,他们还真有些不敢,渊盖苏文大笑道。“昏君人人得而诛之,有何不敢?待攻破了宫门,本帅亲自诛杀你这昏君!兄弟们,继续攻打!”
一众将领们听了大为振奋。“冲啊!”
“杀啊!”
原本停下来的叛军继续攻打王宫,崔宗盛大喝道。“王上待我们恩重如山,就算没有援军,我等也要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杀啊!”
“杀光这些乱臣贼子!”
崔宗盛带着侍卫们再次和叛军厮杀了起来,不过气势却明显变得单薄,因为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崔宗盛死战不退,因为既然没有援军,那继续坚守下去也只是送死而已,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给王上陪葬,所以有不少侍卫趁乱就偷偷溜走了,此消彼长,叛军很快又攻上了宫墙,而且在不断的扩大优势,将侍卫们杀的节节败退,到了此刻,谁都明白大势已去,就连高建武身边的内侍有的都见势不妙偷偷溜走了。这一切都落在高建武的眼里,他并没有阻拦,因为大势已去,阻拦又有什么用?“王上,挡不住了!末将护送王上后退吧!”
身为侍卫统领的崔宗盛同样一身血污。“好!”
高建武转身向宫墙下走去,虽然已经知道今天就是驾崩之日,但是他宁愿死在华丽的宫殿中,也不愿死在宫墙上,即便是死,他也要保持住他王上的尊严,崔宗盛护送着高建武退回了王宫中,而没过多久,王宫的大门也轰然打开了,如狼似虎的将士们冲入了王宫中,不过他们并没有烧杀掳掠,更没人敢打宫女的主意,对于老老实实放下兵器跪在地上的侍卫,将士们也没有斩尽杀绝,毕竟都是同胞,渊盖苏文带着将领们直奔高建武的寝宫,寝宫大门紧闭,外面崔宗盛领着最后忠心的几百侍卫守在外面,前面就是高建武的寝宫了,只要杀了这几百人,再打开大殿的门,然后梦想就能实现了,梦想触手可及,渊盖苏文也禁不住激动兴奋了起来,挥手道。“杀!”
外面的厮杀依然在继续,高建武坐在日常坐的王座上,王案上还摆着一摞奏章,旁边只有一个忠心的老内侍。“王上,各宫娘娘都已经送去了白绫,她们会追随王上,伺候王上。”
高建武听了微微点头,问道。“太子出城了吗?”
“太子已经趁乱出城了,知道太子行踪的人也都已经为王上尽忠了!”
高建武听了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外面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弱,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宫殿的大门被士卒缓缓推了开来,通过明亮的火光,高建武一眼就看到了外面满地的尸体,有侍卫的有叛军的,最靠近他的是崔宗盛的尸体,这位侍卫统领没有求饶,没有退缩,没有逃避,一直在战斗,直至战死,高建武有些欣慰,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乱臣贼子,终究还有人对他忠心耿耿,渊盖苏文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大殿,夹杂着一身的血腥气,身后跟着一众将领们,看着野心勃勃的渊盖苏文,高建武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能笑的出来?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指望不成?城外各郡的兵马全都按兵不动,城里禁军的兵马畏缩不前,以至于满朝的大臣们,全都如缩头乌龟一般闭门不出。”
渊盖苏文挑眉问道,如今已经胜券在握,渊盖苏文喜欢将高建武的期望一点一点打碎,最终充满绝望愤恨的死去,死后都不得安宁。“一群墙头草而已,孤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他们,临死之时人才通透,之前没想明白的全都明白了!你渊盖苏文大概是没有投靠大唐,不过却和李庸有过交易,什么挚友,都是假的,你渊盖苏文确实有些领兵打仗的本事,但是放在大唐算个屁?李庸何至于折节下交?你想利于李庸在高句丽青云直上,李庸却想利用你让高句丽生乱,从而谋取高句丽!你,渊盖苏文自命不凡,不过是李庸手上一颗可怜的棋子而已!”
高建武不屑道。“说完了?说完了你就可以死了!”
渊盖苏文沉声道,他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该直接一刀杀了高建武,而不是让他说这些废话,说罢,渊盖苏文抽出长刀来阔步上前。“恼羞成怒了?哈哈哈……”高建武放肆的大笑起来。“本帅岂会恼羞成怒?世事如棋,谁是棋手谁是棋子难说的很,不过你,却不过是弃子而已!”
渊盖苏文冷哼道。“弃子?你很快也会成为弃子,孤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的,想来孤也不会等太久!”
高建武有些疯狂的大笑道。“没了你这昏君的掣肘,本帅一定会集结兵马击退唐军重整山河,对了,太子呢?到时候本帅一定会将天子立为新君的!”
渊盖苏文笑道,将太子立为新君?怕是迫不及待想杀了太子吧!高建武才不会信渊盖苏文的鬼话。“一个李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竟然还妄想能够掀翻棋盘,真是可笑!高句丽亡了!亡在你渊盖苏文的手中!渊盖苏文,还有你们这些将领,全都是高句丽的罪人!千古罪人!哈哈哈……”高建武拔出精美的短剑,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窝,旁边的老内侍也一头撞在了王案上,无论是渊盖苏文还是大殿里的其他将领,先是长松了一口气,随即都变得兴奋起来,高建武死了!他们兵变成功了!“恭喜大帅!”
“贺喜大帅!”
一众将领们激动道,渊盖苏文转头道。“先不要忙着恭喜,接下来的事还多着呢!”
“请大帅吩咐!”
渊盖苏文沉声道。“高建武虽然死了,但是太子却没找到,一定是被高建武秘密送走了,我们还要谨防王族还有忠于高建武的势力反扑!”
“大帅,咱们该怎么防范?”
有将领问道。“怎么防范?当然是,杀!凡是王都内的王族中人,一个不留!趁夜把王宫里的尸首和血迹都收拾干净!派人通知朝中的大臣们,明天准时上朝,谁敢不来,满门抄斩!命城外的各郡兵马不得擅自离营!城中各营兵马全部缴械,暂时看押起来,各处防守都由咱们的人接管。”
渊盖苏文淡淡道,随着渊盖苏文一条条命令下达,立即就有将领领命去了。“大帅,高建武怎么办?”
有将领请示道。“虽然高建武是昏君,但毕竟是王上,既然人已经死了,也不必太过苛待,先抬下去安置吧,明天让礼部准备操办后事,给他厚葬吧!”
渊盖苏文笑道,立即又将士上前来将两具尸首抬了下去,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渊盖苏文转身看着高建武惯常坐的王座,然后上前缓缓坐了下来,回想起自己每当觐见高建武的时候,看到高建武高高在上的坐在这里,他就在心里想,什么时候他也能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