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再次来到柏林,贺新心里隐隐有些激动。回想当年他是第一次出国,对这边的一切都非常新鲜。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跟李兵两个人和湾湾的向导兼翻译张侠一起在裤裆大街上喝啤酒、品尝图林根的香肠。他给程好买了一枚价值五百马克的胸针,还有一大堆科隆香水和胡桃夹子的玩偶。最后还差点被张侠这个湾湾忽悠着去见识柏林真正的裤裆大街。 现在回想起来,他不由哑然失笑。 大年初一上午九点的飞机,到达柏林是下午四点多钟,中间相差了七个小时。一同过来的小豆丁和博纳那位发行部的副经理此时正在车上打瞌睡,毕竟这个时候在国内已经快要接近午夜了。 只有宁皓原本就是个夜猫子,加上第一次来德国,跟当初贺新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很新奇的朝车窗外看着,嘴里还不停地问着,柏林墙啦、勃兰登堡啦、德国议会大厦等这些经常在历史书上经常出现的这里的著名景点。 相比大兴土木、日新月异的京城,这里依旧让人感觉冷峻而肃穆,没有一丝喧嚣和热烈。跟四年前相比,从机场到市中心这一路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整个城市不见高层建筑,难得一座立交桥,甚至很不“现代化”,没有惯常的大都市给人心理上的那种压抑感。 此时离电影节开幕还有一天,就像还没听到开戏的锣鼓点。迎面偶然驶过的某辆车已印上红色的“金熊”,又像是听到了开演前的一记调弦声。 跟四年前那次寒酸的旅程不同,这次背后依靠保利博纳这个大土豪,早早地就在离电影宫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订好了酒店,而且还是奢侈的一个人一间房。不过相比戛纳、威尼斯这种旅游城市昂贵的消费,柏林这边的物价还算亲民。 虽说酒店外部看上去很陈旧,充满了历史沧桑感,但走到内部就会发现无论是装修还是设施都十分豪华且现代化,这倒是非常符合这座城市的气质——它的现代化在骨子里,绝不在皮肉上。 小豆丁和博纳发行部的副经理一到酒店,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便早早的回房间去倒时差。说起来这次过来参加电影节,他们两人的任务才是最艰巨的,因为他们肩负着卖片的重任,明天一早就得去电影节的影片交易市场摆摊吆喝。 宁皓作为制片人、编剧、导演,是电影的创作者,这种场合他必须到场。而贺新此行则更像是电影的形象大使,说穿了就是花瓶,利用知名度来招揽片商的工具人。 这次出发之前贺新和于东两人碰了碰,当初《香火》在威尼斯卖了三十五万欧元,这次的《绿草地》如果能卖三十万欧元,基本上就能收回包括这次行程在内的所有投资,国内上映的票房就是净赚的。 但是考虑到这部电影文艺片的属性,加之又全部都是蒙语对白,国内票房估计不容乐观。不过对于保利博纳来说,能够收回投资就已经赚了,他们更看重的是这次能够入围柏林电影节的荣誉,当然如果能够得奖那就更好了。 而对于新皓工作室来说,工作室一共才投入五十万,在制作费方面差不多已经赚了二十万,加上宁皓那边先期支付的二十万编剧和导演的费用,最后的收益再按照六四比例跟博纳分账,只要能保本也是赚了。 总之,在保本这个提前下,这次新皓工作室跟保利博纳这次合作的《绿草地》就是一个双赢的项目。 贺新原本想洗个澡,在房间里休息一下,然后再跟《孔雀》的制片人焦雄品焦大姐联系一下。来之前焦大姐就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希望他能够帮着站站台。虽说作为一名著名的摄影师,顾常卫在国际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毕竟演员都是新人,还是需要有知名度的演员帮着吆喝。 就好比同样入围本届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美国电影《吸拇指的人》,好莱坞著名影星基诺.里维斯在片中客串了一个牙医,但是无论是预告片还是电影海报主打的都是他。 其实贺新在《孔雀》这部片子里,不到十场戏,就是客串的性质,且又是象征性地收了点片酬。按理说,并没有义务帮着站台。 但是人情这种东西是很难避免的,就算不论顾常卫是自己同门大师姐蒋文丽老公这层关系,焦雄品大姐当时还是《单车》的制片人,这个面子必须得卖。 更何况,圈内原本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给面子。之前他邀请蒋文丽在《武林外传》中客串一个角色,那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结果,他刚刚到房间放下行李,正要脱衣服洗澡,宁皓就过来敲门。这货在飞机上一路睡过来,加之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心情兴奋,精力格外充沛,死活让他带着出门去逛逛。 无奈,贺新只得带着他去附近的电影宫以及波茨坦广场去逛逛。 说实话,相比戛纳和威尼斯,柏林的电影宫有点low,从外形上看很像国内解放前的那种“大戏楼子”,因为明天晚上电影节就要开幕,此时工作人员正在“大戏楼子”前忙着布置装扮。 看得出来,宁皓明显有些失望,估计是眼前的这个“大戏楼子”跟他心目中那个电影圣地有些不符。 正当他砸吧着嘴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贺新正在东张西望,他也跟着看了看,这会儿夜幕快要降临了,大街上三三两两都没几个行人。 “看啥呢?”
“嗯,看地形。”
“地形?怎么,还想攻占这里不成?”
宁皓笑道。 “没错,就是想攻占这里,不过是海报攻占。”
“什么意思?”
宁皓有些不解。 贺新参加了这么多次电影节早就很有经验了,相比戛纳和威尼斯,柏林电影节因为五花八门各种单元,入围的电影数量差不多是前者的两倍。 正是因为参展电影的数量多,往往没有知名演员的加持或者宣传力度不够的电影就很容易会被忽视。 这次参加电影节对于贺新来说得不得奖还在其次,关键是得要卖钱。下一部《石头》的制作费用,他还指望着从《绿草地》这部电影上多挣点钱呢。 无论是柏林、戛纳还是威尼斯,跟欧洲大部分城市一样,公共场所不能乱贴东西,但路灯杆子、公交车站一类的地方倒是有专门做广告的地方,但那个价格极其昂贵,至少得几万欧元。 为了尽可能吸引观众和片商,贺新琢磨着等到电影首映的前一天晚上,能不能偷偷在这里贴一些电影海报。 别看宁皓这货长的面相凶恶,平时还经常大金链子大手链的,装着一副社会人的模样,其实胆子贼小。 听到贺新如此这般一番解说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紧张道:“阿新,这……这合适吗?会不会被抓呀?”
“所以才要半夜行动啊!只要没有当场被抓就没事。”
贺新则一脸满不在乎道。 说着,他还拍拍宁皓的肩膀安慰道:“安啦,说不定是哪个热心影迷干的呢,反正只要让人看到,广告效应做出去就行。”
“……” 逛了一圈,贺新大致也看好了地形,不知不觉肚子有点饿了。凭借着四年前的记忆,带着土包子宁皓来到了波茨坦广场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上次来参加电影节,他和王晓帅、李兵曾经到这家小餐馆光顾过好几次,除了价格实惠,这里的酸菜炖肘子和德国馄饨做的不错。 别看德国人高冷,在饮食方面其实挺有我大东北的特色,比如这酸菜丝毫不比东北酸菜逊色,而且还有类似东北乱炖这样的大杂烩,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奶酪和东北大酱的区别。 还有那个德国馄饨,就是用猪肉、菠菜、洋葱打碎搅拌在一起之后,用面皮包裹成正方形,放进汤里煮熟,吃的时候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戛纳和威尼斯那里丰富多样的美食,柏林这边还真是泛善可陈。不过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宁皓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而且还对小餐馆里的杜松子酒很感兴趣。 贺新压根就喝不惯这个,忒烈,而且口感也不好,特别辣口,远远没有茅台的绵柔和老白干的清冽。 …… 洋鬼子的外语远远没有汉语来的博大精深,宁皓担心老外理解不了《绿草地》这个片名的含义,特地还取了个特别通俗易懂的英文名字就叫《蒙古乒乓》。 由于入围的不是主竞赛单元,首映被安排在了电影节开幕后的第三天,跟入围主竞赛单元的美国电影《吸拇指的人》同天首映,这一天首映的还包括入围其他单元的一共七部电影,所以说在吸引观众和片商方面的竞争可谓相当激烈。 第二天一早,贺新依旧早早的起来,吃过早饭之后便和小豆丁以及博纳的发行副经理早早地来到电影节影片交易市场。 至于宁皓那货,可能是昨晚的杜松子酒喝多了,敲门都没反应,索性就不管他了。 此时各路人马早已安营扎寨,比如说韩国的展位,他们的灯光就做的相当不错,招贴在里面的电影海报,都有一盏射灯照在上面,非常醒目,而且他们的设备也非常好,尺寸很大的平板电视机上循环播放着参展电影的预告片。 相比之下他们旁边的西班牙展位就显得寒酸的多,一台二十吋老式电视机连接着底下的录像机,看着非常第三世界。 不过他们显然比第三世界都不如,不但摊位狭小,甚至连放映设备都没有,就剩下发传单和墙上的电影海报。 其实在这里摆摊的很多都是大的发行公司旗下很多作品组团宣传销售,有的甚至是国家出面,比如韩国就是如此。 不象中国电影,都是散兵游勇,各自为战。话说顾常卫《孔雀》在国内的发行商就是保利博纳,但到了海外就没啥用了,这边负责的是投资方焦雄品大姐以及国内的华亿。 都说欧洲三大电影节是文艺电影的殿堂,但是贺新每每来到人头攒动、喧嚣异常,如同菜市场一般的电影交易市场,都会有种神奇的感觉,商业气息笼罩着艺术气息,让你不得不去思考电影的艺术性和商业性的问题。 换句话说,文艺电影除了艺术性,也是需要卖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