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贺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很黯淡,窗帘的缝隙出隐隐透着光亮。扭头看了看旁边,媳妇象只小猫一样蜷缩着还在呼呼大睡。 他拿起床头的表瞄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快上午十点钟。昨晚因为倒时差的关系很早就睡了,可睡到半夜醒过来就睡不着。按照时差这会儿国内刚刚是早上,照正常的作息时间和身体的生物钟,这会儿应该起床了。 睡不着该怎么办呢? 于是俩口子在异国他乡的宾馆大床上又着实折腾了几把,直至精疲力尽,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贺新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眼前就一亮,透过走廊外的窗户,外面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昨天他们到的时候虽然也在下雪,但那雪很小,掉落带地面马上就化了,但是现在看出去,屋顶上、树枝上、街道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而且天空中依旧有雪花正在飘落,比昨天大多了。 他莫名有些惊喜。柏林之前给他的印象都是寒风、冷雨,以及那阴沉的天空,还是第一次见到柏林下这么大的雪。 他们下榻的这家宾馆是一栋外表看上去很有历史感的大楼,整栋楼曾L形,沿着走廊拐弯过来一排六间房间正好被他们一行人给包了下来,拐角处有电梯,他们两口子就住在最里面的套房,房间位置很好,很安静,不会有人时常在走廊里经过被打扰到。 贺新此时望着窗外的雪景,正在扭腰扩胸活动着身体。还别说,经过一段时间的什么海参啦、枸杞啦、冬虫夏草啦这些东西的调养,就算昨天晚上折腾的再厉害,早上起来耳不鸣、眼不花、腰也不酸了,顶多就是肌肉疲劳,有些少许的乳酸堆积。 “叮!”
拐角处电梯门开了,就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电梯里走出来。 “哟,老板,您起啦!”
小豆丁老远就用调侃的口吻招呼。 “哦,早啊!”
贺新朝她们打了声招呼。 “别,不早了,马上就要中午了。”
小豆丁一点的不给面子,毒舌道。 贺新不由老脸一红,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工作流程,小豆丁和楚青这会儿应该是刚刚从交易市场摆摊回来。 大家都在忙活,就你们俩口子还在睡懒觉,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辛苦了!”
他讪讪回了一声,又掩饰着问道:“市场那边怎么样?”
“人挺多的,不过现在大部分都是游客和记者在那儿凑热闹,还没到时候呢。所以,我让人先在那儿看着,然后就和小青一起偷偷溜回来了。对了,好好起了么?”
“呃,还没呢。”
“到底是老板娘就是舒服,可怜我们这些跑腿的哟!”
小豆丁都三十好几了,却依旧象当初刚刚认识那会儿爱作妖。 旁边的楚青抬腕看了看时间,提醒道:“哥,差不多该叫姐起床了,吃点东西,下午就该准备起来了。”
开幕式红毯傍晚六点举行,化妆、做头发、试衣服,起码得忙活一个下午。 “成,我这就把她叫起来。”
贺新点头应了一声。 “哦对了,老板,昨天我们去的那家中餐厅有早茶,味道不错哟!”
俩妹子住一屋,临进门的时候,小豆丁又提醒了一下。 “是嘛,谢谢啊!”
这倒是个好消息,前两次来的时候,没见那里有早茶。可能是随着电影节中国人越来越多,那家中餐厅专门推出的针对华人的服务。 贺新赶紧回房间,把还在酣睡的媳妇拖了起来。原本程好闭着眼睛嗯哼嗯哼不想起,当听到有广东早茶,顿时精神一振,麻溜爬起来,洗漱、化妆、穿衣服前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急急催促老公出门。 两人撑着伞,顶着漫天的雪花,来到附近的那家中餐馆。一进门,里面的客人还挺多,大部分都是华人面孔,也有几个老外,正在悠哉悠哉喝茶,品尝着美味的中国小吃。 “咦,贺新!”
听到有人叫,贺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锃亮的大光头、一个红衣白发的老太太和一个长相性感的年轻女子坐在那里,留着八字胡的大光头正在朝两人招手。 “王导演,卢艳老师,莫小姐!”
两人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大刺刺坐在那里的王全桉热情的邀请道:“就你们两人,一起吧!”
“呃,不打扰吧?”
贺新有些犹豫,虽说在国外遇见认识的人,总会有亲切感,但毕竟双方不太熟悉。 “不打扰,人多热闹啊,我们也是刚刚到。”
老太太也操着一口明显带着上海口音的热情道。 一位是金熊奖得主,一位又是传说中的美籍华裔老艺术家,盛情相邀,贺新和程好只得一起坐下来。 王全桉这个人,贺新上辈子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家里有个仙女老婆,却八百块钱找技师,然后还被举报了。这事当年闹的挺大,刷遍了各家网络媒体的头条。 而这辈子进入这个圈子后,才知道这货确实挺牛逼的。出身干部家庭,最初是学舞蹈的,很早就游历欧洲,八十年代就跟洋妞谈恋爱。后来考上北电之后,跟佳译哥是同班同学,相比默默无闻的佳译哥,这货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文艺才子”。 当年他最出名的就是跟蒋文丽有过一段,据说当年他带着蒋文丽去参加老学长兼同乡顾常卫的生日宴会,结果被老顾看上了,然后就把蒋文丽给撬走了。 当然这只是圈内的传说,没有亲眼见过或者得到当事人的印证,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如今他和蒋文丽、顾常卫从不来往,这是真的。 相比其他几位第六代导演,他出名算比较晚的,但成就却是最高的。他是继国师、陈大导、谢斐、贾科长之后,第五位捧起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奖的中国内地导演。三年前,由他执导、余南主演的《图雅的婚事》夺得第57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当时两人还是一对情侣,贺新和他认识,也是因为余南成了宁皓电影《无人区》中的女主角后在某个场合见过一面。 大凡有才、青年得志的人大都很嚣张的,王全桉自然也不例外。说实话,今天被他叫住,还热情邀请让贺新还挺意外的,因为印象中对方可是一个鼻孔朝天的家伙。 大概也是因为这家伙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才会导致后来找技师被“群众”举报吧。 不过说实话,在圈内象到了他这种地位,找技师至少比那些潜规则的油腻渣男要有节操。 至于那位白头发、红衣服,尽管八十多了,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仪态大方,说话温文尔雅,牙口好,胃口好的老太太卢艳老师,在外界的传说中什么著名华裔好莱坞明星、首位华人奥斯卡金像奖终身评委等众多头衔,其实老太太年轻时在好莱坞混的真的很一般,更多的是在湾湾和香港发展。获得过两届金马奖影后、一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这是真的,演技还是很靠谱的。 多说一句,后世老太太以90岁高龄还曾拿过休斯顿国际电影节的终身成就奖,而这届在休斯顿华人聚集区一家洗脚城旁边举行的电影节,影帝孙海鹰,影后大蜜蜜,最佳影片《逆时营救》。 而旁边那位长相性感的女演员莫小旗目前只能算是一位新人,帮着端盘子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老太太和莫小旗都是王全桉执导的新片《团圆》中的演员,作为金熊奖得主,这次柏电影节主办方给予了老王充分的礼遇,《团圆》将作为今天晚上的开幕影片亮相。 俩口子原本兴冲冲是过来品尝广东早茶的,结果坐了一个多小时,尽听王全桉那家伙高谈阔论了,碍于礼节只能陪笑迎合。 不得不说眼下正是这个家伙最风光的时候,可能在他的理解中,主动邀请俩口子一起坐过来,已经给与了很大的礼遇。和贾科长、王晓帅、楼烨等人差不多,同样醉心于文艺电影创作的他,倒是对《万箭穿心》这部电影非常推崇,这大概也是他今天给俩口子礼遇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家伙真的很健谈,口若悬河,要不是下午还有新闻发布会,贺新真怀疑他一直能够说到天黑。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到时候一起过年吧!”
临走的时候,这位王大导又热情地向俩口子发出邀请。 贺新跟媳妇对视了一眼,忙道:“实在不好意思王导,我们这边也有一大帮子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后天估计到时一定很忙,就不打扰了。谢谢!”
《钢的琴》被安排在二月十四日,也就是大年初一首映。按照电影节的安排,十三日当天还有新闻发布会,然后还有各种为第二天首映的造势和宣传活动。 相比在春暖花开的五月,明星荟萃、佳片连连的戛纳电影节,以及在仲夏时节平添几分轻松和浪漫的,星光璀璨的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在天寒地冻二月份举行的柏林电影节实在乏善可陈。 没有棕榈树下的香槟,有的是瑟瑟发抖的红毯走秀和一边烤着“小太阳”灌下肚去的德国啤酒。 然而超过三十三万张门票和多达五百万的观影人次,却是全世界观众最多的电影节,同样也是欧洲最大的电影交易市场。所以每个来到柏林的剧组都对在此首映非常重视,都希望能够吸引更多的观众和片商,把自己的电影卖个好价钱。 “这样啊,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王全桉学着外国人腔调耸了耸肩,双手一摊,作遗憾状。 也许他是真心邀请,想把场面搞大一些,热闹一些;也许只是客套一番。 贺新却抓住机会道:“那啥,大年初一《钢的琴》首映,如果王导、卢老师、莫小姐如果有时间的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王全桉便大手一挥道:“没问题,到时候我们一定过来帮你们撑场子!”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点狂妄,但是作为金熊奖得主,他还真的有这个资格。 别看近二十年来,中国电影人在欧洲三大节上鼓捣的挺热闹,很多时候往往都是自嗨,老外真正认可的就是最高奖。 如果你拿过金熊、金狮、金棕榈,那么你就是牛逼!到了演员层面,你拿过影帝影后,同样也牛逼。类似什么评委会大奖、评审团奖之类的二等奖、三等奖,Who care? 就象竞技体育一样,冠军谁都记得,亚军、季军是谁?谁都不会去关心。 在这其中,大概只有楼烨算是例外,虽然他没有拿过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最高奖,但是这货的电影风格太过独特,很多老外都追捧他的电影。 放眼海内外其实都一样,国师为什么牛逼,就是因为他拿过一次金熊、两次金狮;陈大导为什么老是对国师不服气,就是因为他拿过到目前为止,除了他之外从未有华人染指过的金棕榈奖。 所以能够邀请到金熊奖得主来参加自己电影首映式,比买下场刊的封面的广告更能受到关注。 目送着他们走出餐厅的背影,程好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总得孙宏雷很装,但是今天终于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噗!”
贺新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红雷哥跟这位可比不着。再说,人家都答应来参加咱们的首映礼了,背后这么说人家不好。哎对了,你还要不要再吃点,刚才我看你没动几次筷子。”
“当然要了,刚才就他那样唾沫星乱溅,谁吃的下啊?”
程好忙道。 说着招呼服务员过来:“把这些都撤了,我们重新点。”
泡了壶新茶,虾饺、烧麦、肠粉、凤爪、排骨、牛肚点了一大堆,两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大吃特吃。因为吃过这顿,可能一直要熬到晚上的开幕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