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的细节体现在哪里? 比如时间倒推到十几年前的那场独品交易,使用的是俗称“青皮”的四伟人图像的百元大钞;十几年后交易时使用的就是现在用的红色的毛爷爷。 再比如,十几年前牙医给大独枭看牙时带的是那种老式的白纱口罩,就是BIG PIG张演小偷时带的那种款式的口罩;而此时给张奕看牙时带的就是一次性的医用外科口罩。 “好了。”
倪大宏拉下口罩,抬手关掉牙科座椅上方的灯,然后很顺手把灯推到一边,防止病人坐起来的时候碰到头。 这些都是细节,体现了一个牙医的专业。 “漱漱口。”
张奕坐起来,去拿漱口的杯子时,停顿了一下,特意回过头来说了声:“谢谢啊!”
“不客气。”
倪大宏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水池边洗手。 这个镜头是双机位拍摄,贺新和程二躲在监视器后面盯着画面。只见屏幕上倪大宏拖着佝偻着身子和缓慢的背影,不由让人暗暗叫绝。 坐在牙科椅子上的张奕漱口、擦嘴,回头看着他的背影道:“你每天都开得这么晚么?”
这是一个俯拍的近景镜头,张奕挑着眉头,额头上皱起几道清晰的抬头纹,目光中带着警察特有的那种审视。 倪大宏一边洗手一边回头微笑道:“根据病人情况定。”
张奕微微沉吟,又问:“早上几点开门?”
此时倪大宏洗完手,很自然的甩甩手上的水,笑道:“早上八点钟就上班了。”
不同于之前微笑,此时他的笑容充满了和善和亲和力,就象是苏大强看到蔡根花的那种笑容。 应该说他对人物理解的很透彻,牙医十几年前因为被判刑失去了自己的牙科门诊,如今只能在私人诊所打工,收入一般都是要靠业绩的。而看过牙医的人都知道,看牙肯定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看好的,讲究的是回头客,对于张奕这位初次上门看牙的病人,自然要表现出很热情的态度。 前后两次不同的笑,通常来讲就是表演很有层次感。 而张奕始终都是审视和思考的状态,脸上看不到表情,只是通过眼神的变化来表现人物的心理状态。 这是张奕的拿手好戏,《我和我的祖国》中他饰演的科学家就是靠眼神表演,奉献出这部群戏当中最出色的表演。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警察这个人物的职业特点把握的很准。 贺新也演过警察,当年在“扶弟魔”导演的电视剧《我非英雄》中饰演一位刑警队长,当时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还曾专门去刑警队体验过生活。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对自己当年饰演的这个警察的角色并不满意,形似而神不似。说的再具体点,就是他对警察的职业特点把握的并不是太准确。 都说演技的最高境界就是千人千面,有的人演来演去就是自己。比如说沈藤,你可能都记不住他在电影里演的那些情节,但是看到他就觉得好笑,这大概算是喜剧演员的最高境界吧。 就警察这个角色来说,贺新上辈子喜欢看悬疑题材的警匪片,有的演员确实表现出演技精湛的一面,但是不等于演的准确。比如《白夜追凶》里的奶潘,他一个人分饰四角,哥哥、弟弟、弟弟扮演的哥哥、哥哥扮演的弟弟,各有特色,可就警察这个角色来说,他演的就没有扮演周巡的小王童鞋来得更加准确。 当然张奕此时的表演明显比小王童鞋要更胜一筹。 这次他没有转移视线,看着倪大宏又问:“你女儿明天什么时候来找你?”
倪大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此时镜头给到他脸部的一个特写镜头,只见他神情瞬间变的紧张,眼神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怯生生地朝张奕望去。 “我是警察!”
牙医坐了十年的牢,一听到张奕表露身份,倪大宏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立正,低头,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脚面,不敢乱说乱动。 “卡!”
程二拿起对讲机喊了一声。 接着便跟贺新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喜之色,这个镜头完成的无疑非常漂亮。 “嗯,非常好,咱们保一条。”
说是保一条,其实两人想再欣赏一遍两人精彩的表演,同时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张奕在这边待了一个星期,除了和倪大宏的对手戏,还有和当地警方互动的一些戏份,拍完这些,他又匆匆赶回京城。 他在这边的戏还没完,然后京城那边还有不少工作,另外还要等徐光头那边的档期。拍戏就是这样,当演员的人气很高,档期就会很紧,只能是来来往往,见缝插针的安排。 徐光头最近正在拍一部电视剧,讲一个大龄剩男不断跟不同的女孩谈恋爱的故事。要半个月以后才能来剧组报到。 没办法,用他的话来说,这些戏都是人情绑架。 徐光头别看是个挺精明的人,其实他特别抹不开面子,包括之前跟福兰台那所谓的“快乐家族”一起合作拍的那部《嘻游记》,这都什么玩意儿?为了搞笑而搞笑,剧情毫无逻辑,简直就是一部闹剧。 他演这部电影同样是人情绑架,结果负面评论无数,恶劣的口碑甚至都已经影响到了《囧途》的上映。 说到《囧途》,原本是打算今年贺岁档上映的,但是今年的贺岁档竞争格外激烈,姜闻的《让子弹飞》,陈大导的《赵氏孤儿》,冯裤子的《非诚勿扰2》扎堆上映。 《囧途》这种低成本喜剧送上去简直就是炮灰,不得不推辞到明年的春节档上映。其实这年头还没有春节档这么一说,自从冯氏喜剧开创了贺岁档之后,贺岁档一直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档期。而且为了保护国产电影,总局今年又出台一项新政策——进口大片一律不准在贺岁档上映。 所以说,不要总是骂总局,虽然总局在审查这件事而上,确实有点过于无厘头的,但是在保护国产电影方面,总局还是做了很多的工作,有效地避免了国内电影市场被好莱坞电影占领。 既然国家给国产电影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作为电影人当然也必须要争气,如果老是强行喂屎那就不太好了。 …… 程二的这部《边境》其实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就是一个发生在中缅边境的故事;另外一层意思是人心里的边境,善与恶的边境。 独枭绑架了小女孩,脱身后小女孩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而且作为目击独枭藏独品的唯一目击证人,独枭本来是要杀掉她的,却下不了手,这一刻他内心中的善念压过了邪恶。 然后小女孩长大了,爱上了独枭。 今天这场戏是讲小安的妈妈过世,独枭陪着小安回来奔丧,这也是小安自从被绑架后和牙医父亲的第一次见面。 正好这两天瑞丽的天气不太好,总是阴沉沉的,正好适合拍摄这种让人压抑和沉重的情节。 组里的化妆师就是之前《我愿意》的化妆师,跟《我愿意》中各种浓妆艳抹不同,在这部戏程二要求尽量返璞归真,也就是演员除了脸上扑点粉,避免油光,要求素颜,就是所谓的素颜妆都尽量不要。 但贺新饰演独枭有十几年的年龄跨度,必须要有所变化,化妆师觉得在《我愿意》中贺新为饰演中年落魄男杨年华特意留了一圈胡茬看上去特别有范。为此,特意在他下巴和唇上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没有杨年华那种不修边幅,更增添了几分文艺范。 因为要陪着小安出席葬礼,他穿了黑衬衫,黑西装。 换好衣服出来,在隔壁间的佟亚丽也正好出来。 贺新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眼前一亮。 她今天戴了一个长度堪堪到肩膀的假发,头上戴了一顶白色镶着黑边的遮阳帽,一件剪裁贴身的黑裙子,外面罩着一件白色高腰的外套。 裙摆不长,露出一双纤细的大腿,没有穿袜子,穿着一双款式很简洁的凉鞋,白色鞋底,上面就是一根黑色的带子。 她的脚型很好看,很瘦,青筋毕露,脚指甲修的整整齐齐的。 她的皮肤不白,除了那张脸经过保养,略显白皙,大腿和脚上还是暴露出她微黑肤色的本底。不过她的素颜还是很能打的,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就连眉毛多没有画,真的有些人淡如菊的意思。 佟亚丽刚想开口打招呼,看到贺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露出惊艳之色,都挪不开了。不由抿嘴一笑,迈起了猫步,在他面前走了几步,刻意摆出一个妖娆的poss。 “哥,怎么样?”
不想,贺新看到她这副模样,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小安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她有心事,明白么?”
满心卖弄风情的佟亚丽闻言,顿时小脸一垮,。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今天这场戏,贺新只是配合,主要她跟倪大宏父女两人重逢后的对手戏,从剧情上来讲,分量很重。倪大宏的演技是有目共睹,佝偻的身形,面瘫的表情,还真应了高群叔对他的评价——面瘫影帝。 他绝对hold住父亲这个角色,但是佟亚丽能不能接得住他的戏,那就不一定了。 这里是老城区一条破败的小街,两边都是低矮的铺面,其中一间面积比较大,美工组经过好几天的布置,才把这里改成殡仪馆的样子。前面是个简陋的送别厅,后面则是火化间。 趁着开拍前,工作人员还在紧张的做着准备工作,贺新再次跟佟亚丽叮嘱道:“一会儿,你注意,你跟大红老师有交流,但不能被他打乱你自己的节奏。一方面你跟他已经十年没见面了,既有久别重逢的激动,但更多的是陌生感。相比之下,你跟这个去世了的戏里不存在的妈妈感情还是很深的,所以几种感情夹杂一起,你都要表现出来。”
“呃,我试试。”
佟亚丽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贺新瞧她这副模样,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今天这场戏应该说是小安这个角色挑战难度最高的一场戏。正因为这场戏的情感很复杂,无法用表情和眼神来表达,也是台词最多的一场戏。 说实话,如今的佟亚丽就是一个资源咖,如果不是自己人,他肯定不会选她来演小安。比如之前王若丹就特别想上这部戏,还有试镜的时候曾经来了一个今年刚刚从北电表演系毕业,叫高大叶的女演员,特别有爆发力,同样也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碰上程二,性格内向,不善于启发演员,他作为监制就自觉承担起这项工作,尤其对佟亚丽。 他只能耐着性子安慰道:“你不用太紧张,只要抓住人物在这个情境中感觉就OK了。”
“好!”
被他这么一说,佟亚丽再也没心情卖弄什么风情,一个人走到边上坐在椅子上开始默戏寻找感觉。 “大红老师,一会儿,还得请你多担待着点。”
他又特意跟倪大宏打了一声招呼,同时朝佟亚丽的方向努了努嘴。 “明白,明白。”
老倪笑嘻嘻的应着。 瞧着这老货挤眉弄眼的样子,贺新也很无奈。平时在剧组里,佟亚丽没事就往他的跟前凑,大家都是聪明人,尤其在娱乐圈这个五颜六色的是非大缸里,这种事情太多了,你就算没事,别人都会以为有事。而且你越是解释,越是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不多时,剧组准备就绪。 “贺老师,大红老师,丫丫,可以开始么?”
贺新和倪大宏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佟亚丽。 “啊?哦,可以了。”
还沉浸在剧情的姑娘赶紧站起来应了一声。 道具车是一辆孟总借给剧组的奔驰600豪华轿车,而且还是一辆专门定做的防弹车。 贺新和佟亚丽坐进车里,习惯性的帮上安全带。只是贺新稍稍犹豫了一下,又把自己坐着的驾驶座上的安全带松开。独枭么,首先就要有气势,怎么能被一条安全带束缚呢? 佟亚丽见状,摸了摸绑在自己胸前的安全带,还是老老实实的绑着。 这是她自己体会的,小安这个人物在缅甸教孩子读书,除了给自己找事干,从内心来讲,也有替独枭赎罪的意思。正如贺新刚才跟她说的,小安是心事的,更加循规蹈矩。 机器就架在车子前面,镜头透过挡风玻璃,对准车里坐着的两个人,这是一个中景长镜头。 “好,大家准备!”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