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杜云峰意有所指地说：“所以女人还是要勇敢坚强，不能为一点事就想不开，不管什么事，只要活着都能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不是？”

姜小米不知道他这话是针对她，只觉得有点怪怪的，随口回答：“嗯，好死不如赖活着。”

杜云峰觉得她似乎想通了，怕说太多引起她反感，又把话题拉到洛家俊身上，说：“昨晚安如玉刚说到安如意中毒身亡就昏迷了，许英豪把她送进医院，今天我和洛少、萧萧把你送到医院后，他们就到安如意墓地去了，我留下照顾你，没有去。”

“他们去多久了？”

“有几个小时了。”

“那应该回来了啊。”

“可能回洛少家去了吧。”

“哦。”

杜云峰又说：“等你出了院，我们去他家，看洛少的生母究竟是不是安如意。”

“嗯。”

姜小米应道。洛家俊的车跟在许英豪后面，开出云川市两个小时后，洛世勋看见两边出现了一些山，他问：“云水县是山区？”

封萧萧对云川市周边比较熟悉，回答：“是的，过了云水县的县城就进入山区了。”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云水县，许英豪往家的方向驶，安如玉却说：“不是这里，右转。”

许英豪有点懵：“妈，您不是回家？”

“嗯，你往我说的方向开吧。”

许英豪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了一声，左转，然后出了县城，继续往前开。洛家俊的车跟在后面，洛世勋疑惑地说：“如意说她家就在云水县，怎么她姐姐的车还在往前开？”

封萧萧说：“她们小时候是不是不住在县城里？”

“有可能，”洛家俊说：“如玉阿姨可能想让我们看她们以前住的地方。”

车又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停下来，洛世勋看见周围全是高山，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这里和云川市相比，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安如玉下车，指指前面一条蜿蜒的小路，说：“从这里上山就到了。”

许英豪看了看，路有点陡，又窄，他说：“妈，来我背您。”

“不用，我慢慢走。”

周菲菲说：“妈，您让小男背吧，他力气可大了，平时负重训练，一次背一百斤能跑十公里。”

“真的啊？”

安如玉怀疑地问。“真的，妈，”许英豪说：“菲菲也能背一百斤跑十公里。”

“啊哟，”安如玉看看周菲菲说：“你个子也不大啊，还能背这么重。”

“都是练出来的。”

许英豪蹲下，周菲菲帮忙扶着，两个人强行把安如玉背了起来。封萧萧在后面看见了，悄悄指指洛世勋，低声问洛家俊：“你也背？”

洛家俊说：“我虽然没有当过兵，背一个人爬山也不在话下。”

他向洛世勋喊：“爹地，您没走过这种路，我背您吧。”

洛世勋摇手：“不用，不用，你扶好你媳妇，她可不能摔着。”

洛家俊转头看封萧萧，她做了个鬼脸。周菲菲说：“我来扶萧萧，家俊扶洛伯父吧。”

“那太谢谢了。”

洛家俊于是把封萧萧交给周菲菲，自己上前扶住父亲。开始大家还有兴致，尤其是洛世勋，他从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山。但爬一段路后，他就累得不行了，呼呼直喘粗气。周菲菲说：“我们慢点走，别累坏了。”

洛家俊说：“那歇一会儿吧。”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歇，在陡峭的山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安如玉说：“到了。”

许英豪放下安如玉，这时候已经下午六点过了，山里树木繁茂，天色黑得比较早，虽然是夏天，也有了黄昏的感觉。几个人看见这是一座不大的庙宇，门楣上写着三个大字：“山神庙”。洛世勋一边喘气，一边不解地问：“姐姐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安如玉说：“这座山神庙是这方圆香火最旺盛的庙宇，小男当兵走后，我长时间都在这里呆着。”

“那如意呢？她小时候在这里玩过？”

“不是小时候，是现在。”

“现在？”

几个人都楞住了。封萧萧想起西山公墓那座荒凉的坟墓，暗暗奇怪，安如玉刚带他们看了安如意的坟，却又说这是安如意现在生活的地方，她在弄什么玄虚？安如玉没有进入庙宇，而是绕过庙宇，来到后面。大家跟过来，看见山神庙后面有三间木板房。安如玉走到木板房跟前，转身对他们说：“请安静一点。”

大家都无声地点头。安如玉打开木板门，封萧萧看见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客厅，只有一张小桌子，两根长凳。安如玉进入客厅，来到左边的房间，很轻地打开房门，回头向他们招招手。大家轻轻跟过来，只见这个房间布置得像佛堂，后墙上有一个神龛，墙上面有一幅观音的画像，神龛上的香炉碗里燃着三根香，高高的香灰快溢出来了，可见这香一直有人烧着，而且不间断地烧了很多年。香炉碗的旁边是两只红烛，烛泪滑下，滴落在神龛上，也堆成了两个红色的香烛堆。屋中间的地上有一个蒲团，上面盘膝坐着一个人，从那一头披在肩膀上的白发看来，这是一个老妇。老妇前面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尊木鱼，她左手敲木鱼，右手滑动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辞。封萧萧一众人站在门口，尽管心里疑惑，不知道安如玉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见这个神秘的老人，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位虔心念佛的隐世高人。安如玉的脚步也极轻，她慢慢走到念佛的老妇身边，轻轻叫：“如意。”

封萧萧大吃一惊！不光她吃惊，所有人都惊呆了，洛世勋更是惊得瞠目结舌。也许是因为太吃惊了，大家更没有发出声音，都呆呆地看着盘膝在蒲团上的白发妇人。那妇人仿佛没有听见安如玉的声音，继续当当当地敲着木鱼。安如玉也不急不恼，就站在她旁边，听着她念佛。过了好一会儿，她念完了，停下木鱼，起身向观音像拜了几拜，才转身看向安如玉，柔柔弱弱地问：“姐姐怎么来了？”

洛世勋的身子一震。洛家俊怕他跌倒，急忙扶住他。封萧萧也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和她那一头白发一点儿也不相称，这声音非常悦耳，和安如玉的声音有几分相像，她肯定这就是安如意。安如玉说：“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姐姐说吧。”

“钱玉美死了。”

白发妇人楞了楞，突然冲过去，抓住安如玉的手喊：“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安如玉重复：“钱玉美死了，你再也不用躲她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安如玉问：“她怎么会死？”

安如玉说：“她犯了罪，被判了死刑，在狱中自杀了。”

安如意颤抖着声音问：“你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安如玉回答：“是洛家俊告诉我的。”

“洛家俊是谁？”

“洛家俊，就是你为洛世勋生的儿子！”

洛世勋的身子晃了几晃。洛家俊的头轰地一声，他不敢相信，他的母亲就在眼前，而且已经白发苍苍！封萧萧的心里也震撼不已，她看看洛家俊，看看洛世勋，再看看安如意，迫切想知道三十年前倒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儿子？”

安如意激动地抓紧安如玉，连声问：“我的儿子在哪里？”

“他已经来了，就在门口。”

安如玉扶着她慢慢转身。封萧萧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只见她戴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安如玉很像。可能很少出门的缘故，她的皮肤十分白，看起来比安如玉还要年轻。“如意妈妈！”

叫出口的却不是洛家俊，而是许英豪。他快步跑进来，拉住安如意的手说：“如意妈妈，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装死躲在这里？”

许英豪对安如意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安如意离开的时候，他才两岁多，但多年来，安如玉总是跟他讲如意妈妈当年捡他回来的事，小时候他也常跟安如玉到那座坟头去，因此对如意妈妈这四个字的印象非常深刻。现在突然得知他的如意妈妈还活着，他又意外又高兴，跨进来就叫她了。安如意看着他说：“你是小男？”

“我是小男！”

许英豪的喉咙突然硬了，哽咽着说：“如意妈妈，我是您的儿子小男！”

“好儿子！”

安如意伸手，颤颤巍巍抚摸他的脸：“小男长这么高了。”

许英豪看见安如意的动作楞住了：“如意妈妈，您看不见？”

门口那几个也都楞住了，封萧萧没有想到，那么美丽的大眼睛居然是盲的！安如意平静地说：“我死了多少年，我的眼睛就瞎了多少年。”

许英豪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跨前一步把安如意抱进怀里，哽咽着说：“妈，儿子对不起您，我早就应该帮您医眼睛，可是……”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如意妈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