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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邪恶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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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日并非降临,我们正在坠入黑暗,因它是我们的力量。让过去的失望与哀伤随风飘逝,让混沌之力与愤怒之气拔地而起!”

莱特又从昏睡中渐渐醒来,眼前一片黑暗,身子好像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他记得刚才又在做梦,又梦见那个精灵,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令人折服的力量。与此同时,他还听到血族领主的阵阵吼声,还有咚咚的水滴声,宛若时光流逝,并感受到身上的阵阵刺痛,伴随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那血似乎从他身上流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受了不小的伤,却无力叫喊,眼前只有幽邃的黑暗与难忍的压抑感。阴沉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莱特疲惫地挺开眼,见一双血亮的大眼从黑暗中呈现,急速飘飞到他面前。漆黑的房间顿时血色一片,粗糙的墙壁被刷成暗红色。墙上几个红色水晶石壁灯已被点亮,映出一张俏丽而凶恶的嗜血面庞。莱特一怔,那人正是血族领主雷德的女儿——利斯。她就像一头狂怒的吸血蝙蝠,瞪着眼,翘着尖挺的鼻子,挥舞着尖利的爪子。一台台血迹斑斑的绞刑架挤在四周,原来这是查尔尼斯堡的地牢。在此受罪的都是本镇的人,很多都是雷德的召唤体。有些倒吊在天花板上,手臂下垂。有些只有一条手臂,像被野兽咬去。暗红色的血从他们身上滴落下来,落在底下的木桶中。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失败的召唤体”?还有一些奄奄一息的人被绑在靠墙的绞刑架上,一个个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接满了导管。每台绞刑架的导管共有十四条,分上下两批:下面一批插在大腿和腹部上,将他们的血排到桶中;上面一批插在胸口、胳膊和脖子上,另一端连接绞刑架顶端一个透明圆球体器皿,里面装满暗红色的液体,滚滚白烟从中冒出。在水晶石壁灯的映照下,利斯那凌乱的红发变得像一堆燃烧的血草,深红色的连衣裙也仿似一片熊熊烈焰。嘴巴一咧,露出两个染血的尖牙,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犹如“狂笑的俘虏”,足以刺透千万个孱弱的心魂。被缚的沉睡者袒胸露背,蓬头散发,面色苍白,眼眶发黑,四肢冷得直发抖。他畏惧地望了利斯一眼,而后垂下发昏的头,陡然看见自己身上也接着一根根僵冷的导管,血一滴滴地倾注在脚下几个木桶中。他把脸一偏,随即看见自己滴血的右手,原来他的五根手指也被“恶兽”咬去,鲜红的血滴落在木桶里。莱特差点虚脱,连挺眼的气力都没有。“我可以嗅到你的恐惧,百年沉睡者。”

利斯的嘴纹丝不动,却能将她尖刻的话语塞到莱特心中。“你的手软得像海边的浪花,霍斯曼说你连兽人行尸都打不过。所以我们挪去了你的软弱,但别担心,我将赋予你钢铁的意志。”

利斯说着,又往莱特受伤的手臂上一拧,黑暗力量咬住了他的心魂,痛彻心骨。莱特欲呼无声,也无力挣扎。“你知道恶王岛这个地方吗?比起那里,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利斯抿着嘴,毒火般的严词不断从她黑日般的心坑里吐出:“如果你还不乖乖听从雷德大人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那!”

莱特半闭着昏花的眼睛,强挺着半身不遂的一口气,从颤栗之心里吐出一句话来:“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利斯松开他的断臂,又翘起她的尖牙利齿,有声音从她脑中发出:“我再问你,你愿意吐出你心里的命运之血,喝下我们高贵的黑暗之血,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吗?”

当莱特听到“命运之血”时,就像触了电似的,不加思索,答案却从心中浮出。他的思绪迷糊不清,只能呆愣地望着脚下的血桶。在血滴的撞击下,他的倒影已被一个个颤栗的涟漪扭曲得不成人形。此时的他已无能为力,只能让无情的时间将他的心血一点一滴地掳去,就像躺在棺材里遭受虫噬、渐渐腐烂一样。“我想也是。哈!”

利斯露出一个冰寒刺骨的笑容,这个狡黠、狞恶的“半百沉睡者”的确可以看穿他的心思。只见她张开大嘴,一口咬向莱特的脖子,锋利的尖牙嵌进他的动脉,他身子一颤,大口大口的血顷刻间被一张如饥似渴的魔嘴猛吸了出去。莱特眼前的房间变得越来越暗,而后疯狂地旋转起来。电击般的痉挛和火烧般的痛楚使他试图高声大喊,喉咙却被利刃般的尖牙卡住,只能吃力地倒吸了几口冷气,无助地哀叹,直至难受地咳嗽了一声,痛楚陡增,犹如千刀万刃横行于身。他的心艰难地扭动着,挣扎着,意志却已经被魔爪紧紧握住,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利斯的尖牙越扎越深,莱特拼命喘气,但仅剩的气息最后也被死亡的暗影遮蔽。他目光呆滞,心跳延迟,感觉心魂也快要被这个小吸血鬼吸进肚中了。“够了!”

利斯背后传来一声恶吼,一个高大威猛的黑影忽然飞到她身后,揪住她的脖子,往后一拉,两个滴血的尖牙从莱特脖子上被拔出。雷德二话不说便拧开莱特头顶上的活塞,让圆球体器皿中的沸腾之血倾注下来,注入他体内的每一根血管。立时,莱特浑身打颤,青筋蓬发,眼皮急速翻转,一幕幕嗜血如狂的场景又在他眼里闪现,愈发疯狂。“让过去的失望与哀伤随风而去,让混沌之力与愤怒之气拔地而起!”

雷德把脸凑到莱特鼻下,恶狠狠地说:“让我来修复你的那些记忆残片,把你的尖牙磨利一些吧!”

“狂怒之血更须由心接受,”利斯愠怒地转过脸来,发出无声的吼叫:“非血族盟约,嗜血潮汐不能稳定,这是亵渎!”

“我们时间不多了,利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雷德挤着眼对她说:“你只顾着吸血,却没有说服他们接受你的高能之血!”

利斯没辙,忿然甩了甩手,拖着火红的裙子,悻然离开地牢。“知道吗,莱特,黑暗之日并非降临,我们正在坠入黑暗,它是我们的力量!我们最终都会返璞归真,变成黑暗本身!”

雷德注视着眼下这个昏迷的“囚犯”,傲然说道:“当我看到欧德这个复仇女神不折一兵一卒就招来一场举世闻名的陨石雨将东德斯兰这片天煞之地摧残得支离破碎时,我也仿佛听到一群畜生合唱了一首葬歌,他们不约而同的惨叫令我异常兴奋!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节日,莱特,这难道不是命运之神也希望看到的吗?没错,我也看到了另一个希望,它已经从死灰中复燃。我想如果我也被这团烈火烧死,也会荣幸万分。因我也将成为新生的血族脚下的灰尘,被踩着继续前进,而非阻碍路人的伴脚石!庆幸的是我还活着,等我走出这座魔法监牢,踏上这片满目疮痍的苍凉之地时,依然可以悠然自得地踩着兽人的骨灰和自己心爱的人散步。那么我们还死死地站在这里干什么呢?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挥军北上,夺取魔法屏障的钥匙,开启通往永生的极乐大门了!”

莱特原本苍白的面庞已经涨得通红,就像被水煮过。瘦弱的身体渐渐变得结实,以至把一段段缚绳撑开。发颤的手指末端,一片片指甲也变得尖厚起来。血液在沸腾,热气在翻滚。骤地,他睁亮了双眸,炽烈的红光从他的血色左眼里迸射出来,投映在雷德阴险的笑脸上。只见莱特把嘴一张,露出两个锋利的尖牙,狂野的怒吼震动了整座查尔尼斯堡......在电光闪闪的魔法屏障上空,繁杂的星辰又变得虚渺。它们并非沉入虚空,也不是被黑暗的星云吞噬,而是被魔法屏障下的段段烟雾抚弄着。乌云缭绕中,查尔尼斯堡阴森的塔楼若隐若现,如“微笑的俘虏”傲视全镇:城堡明显比之前大很多,除了原先的主堡外,旁边还建起四个圆柱形塔楼,每座之间都有悬桥连接。主堡的塔尖上悬浮着一个红光闪闪的魔法水晶球,看似此球酿出塔顶上空那团阴气沉沉的暗灰色旋云,向下坍缩、拧卷的圆锥形云柱连接着那颗水晶球。云团如庞大的海兽,缓慢而深沉地盘旋着,挡住大半个天空。又如一个大风暴,咄咄逼人的红色闪电从风眼中垂降,落在塔尖上,导向四周的尖塔,沿着塔身流窜到地下。一道道黑烟时不时地从红色水晶球里钻出,被云柱卷入云团,又被它强大的离心力抛掷出来,变成两条灰黑色旋臂,将混沌之力挥洒。第二种嗜血病毒正在扩散,“嗜血潮汐”又在酝酿,狂怒的血族正在崛起。月牙形的查尔尼斯湖上一片阴霾,一具具面色惨白的“死尸”陆续从湖中浮起。猛然间,“死尸”睁开了血红的双眼,嘴巴一张,露出锋利的尖牙;眼睛一眨,便从湖上徐徐站立,踏着黑湖之波,一步步走向湖畔。这是第二批召唤体,每从湖里“孵”出来一批,血族的精兵就多了三百个。城堡下的广场很宽广:石砌的围墙与那个向北拱起的月牙形查尔尼斯湖南岸并接,以查尔尼斯堡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形小镇。在靠近围墙的区域里,有许多房屋,那是嗜血者的聚居地。当然,也有一些未被嗜血病毒转化的人,他们都惶惶度日,因惧怕病毒而染上恶毒都是早晚的事。城堡广场的东部,站着三列队伍。中间一列是血族的第一批召唤体。他们轻装上阵,只穿黑色皮革衣裤,但体格强健。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掺有第二种嗜血病毒的查尔尼斯湖水浸透,腰边的短剑不足挂齿,锋利的爪牙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大杀器。站在他们左边的,是一群兽人奴隶兵,都是雷德的召唤体从荒原的兽人营地里抓来的。在他们粗陋的面容上,都挂着不满与无奈。在血族的威慑之下,他们不得不在此静立:没有任何乔装打扮,只有血红的粗布衣裤,背后绑着一把大弯刀;与其说他们是血族的爪牙,不如说是用来增强血族士气的炮灰——没有结实的护甲,只有肥壮的体格。在血族召唤体的右边,是一群行尸。它们好像经过很长时间的磨炼,皮肉几乎掉光而差点变成骷髅,有的还丢了脑袋。但在黑暗力量的笼络之下,它们都顽强挺立,邪气横生。在城堡的西面,还有很多戴着枷锁和脚链的兽人,他们都在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鞭打声中干着粗重的活。有些嗜血者还将一批兽人钉在围墙上,当作练习射击的靶标。还有一些被他们绑在木柱上被当作练习剑法用的“木偶”。兽人的惨叫声引来镇民的哄笑,它们的血都盛在木桶中。有人将透明的“抗体”——第二种嗜血病毒往桶里倒,说:“这是上好的酒。”

城墙之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号角。查尔尼斯湖南面的围墙中央,一扇石头大门朝两边开启了。“狩猎者归来!”

城墙上有人高喊。门内的守卫扳了一下墙上的操纵杆,一座木桥便从湖中缓缓浮起,横跨在月牙形湖泊两岸。“欢迎来到黑云镇。”

带队的嗜血者冷冷地说,绳子一拽,便将身后一队兽人奴隶拉上前来,踏上摇摇晃晃的浮桥。城堡后院有两台冒着红光的魔法熔炉,样儿像一间圆顶屋,“屋”中烈火熊熊。阵阵浓烟犹如黑龙从顶上的烟囱蒸腾而上,直冲云宵,与主堡塔顶上的云团汇成一片。一个熔炉用于建筑,旁边堆积着荒原的沙土,两个工人们用铲子把沙子掘到熔炉中。一块快石砖从熔炉背后的出口滑出来,被一群兽人建筑工搬走。另一个熔炉用于铸造武器,一批勤快的工人把一大堆锄头、铁楸、廉刀之类的金属部件拆卸下来,扔进融炉,被烈火锻烧成一把把坚挺、扭曲的铁刃。另一批工人站在熔炉的背后,将出炉的铁器端到铁匠铺中。城堡后院就这样变成一个轰轰烈烈的血族大工坊,无数利器在火炼中催生,在星火飞扬的敲击中成型,在水中冷却,在打磨中定格,最后从能工巧匠手中运走。厚重的城堡大门开启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一套黑油发亮的盔甲,脚踏铁靴,手戴鹰爪般的铁皮护手,背后挂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可惜右手缺失,伤处包着布。此人就是之前被关在城堡地牢里的沉睡者——莱特。他目光刚硬、笔直,步伐矫健、沉稳,途径一个个血火升腾的场地,来到城堡后院。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直立在两台魔法熔炉之间,双手插腰。此人正是“乐极生悲”酒馆里的独眼人。他斜着眼,蔑视着步步逼近的莱特,眼里依然被火光充斥,透出一种莫名的怒火,以及某种焦躁不安的疑惑。直到莱特走到他面前,他才豁然开朗,缓缓转过身来直面他。“雷德大人要我们扫荡兽人的营地。”

莱特对他说,表情刚毅,面色阴沉。“我想嗜血抗体已经在我们体内积聚了很长时间,现在正是发泄的良机。”

“很好!”

独眼人面带惊喜地打量着他崭新的战甲,朝他伸出手来:“伟大的血族终于起死回生!我,就是德芬斯!”

“德芬斯?”

莱特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感觉此名好像也在哪里听过。“对。现在,先把你的伤弄好。”

德芬斯说着,走到铁器熔炉旁,摆弄了几下操纵杠。熔炉顿时红光四溢,火势熊熊。“把受伤的手伸到炉里……哦,待会儿,先把布拆掉。”

他说。莱特毫无头绪,只能照做。然而当他把那只光秃秃的,还在流血的麻木不仁的手伸到熔炉里的时候,伤口便逐渐愈合了。闪着银光的金属液体从炉底向上流逸,一点一滴地汇集在断开的下肘前端。这些神奇的“铁水”很快凝聚成一只手骨的形状,与手臂融为一体。除了几分灼烧之痛外,整个过程并不难受。“好了!莱特。”

德芬斯坦然说道。没想到这个满口酒气,爱讲大话的独眼人竟有这般手艺。原来他就是黑云镇的铁匠。他的右眼一直是暗红色的,看似被炉火熏红,而非被毒血染红。“这是什么?”

莱特惊讶地看着他的“新手”。此手渐渐冷却,变得像钢铁一样硬实。这些银光闪闪的“指头”就像一堆连接在手臂上的铁骨,看上去坚忍不拔。“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心力就像连结身体各个部位的神经。”

德芬斯说:“用心力激活它,操控它。此手可助你一臂之力,呼风唤雨更容易!遗憾的是,我帮不了你什么。因我太过‘现实’,我的脑袋也是铁打的,对看不见的魔法和心力都不感兴趣,至多也只能静观世态,笑看风云了。”

莱特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把它扶到眼皮底下瞧了瞧:“新手”接在一个圆柱形铁环中,环的另一端牢牢套在他的断臂上;这只铁手的形状酷似手骨,每一根“骨头”都相互吸引;它们之间的接合并不是很紧,只须用力一拔,就可以将它们拆下。而当他将意念集中在这些“指骨”上时,即可将它们接回去,每根“指头”都可以自由伸展、弯曲,同时配合“铁腕”的转动,得心应手,灵活自如。“不错。”

莱特叹道,点了点头,面色依然阴暗、沉重。德芬斯又解下他腰边的一把长剑,递到莱特面前,说:“这是狂怒之剑,雷德大人的厚礼。”

莱特接过此剑,用他的“新手”握住剑柄,将它从鞘中拔出,灵巧地挥舞了几下。“谢谢。”

望着这把黝黑的波浪形长剑,莱特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又把剑插回鞘中,挂在腰边。随后从腰包里取出一只黑皮手套,穿在他的金属假手上,将卷起的衣袖拉下来。“战争并没有结束,莱特。”

德芬斯斩钉截铁,“只要这世界还有一个兽人,就一定会有战争。而你,就是这帮畜生的克星!”

“没错。”

莱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按雷德的计划进行......”沉闷的热风扫荡着查尔尼斯荒原这片孤冷的沙地,卷起呛人的灰尘。兽人的大本营坐落在查尔尼斯湖的西北面,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与人类相安无事。但是现在,他们又敲起战鼓,手舞足蹈,面露凶光,磨拳擦掌,嘴里吼出硬梆梆的兽人语:“瑞根强,瑞根壮,瑞根大王永垂不倒。左举斧,右持刀,精灵逃,野人跑,没人敢向他挑战......”兽人营地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四棱锥帐篷,它们都由灰黄色的粗布、兽皮和木桩搭建而成,上面溅了许多污秽的血迹。营地中央,矗立着一尊十来步高的石像,大刀阔斧地雕刻出一个肥壮凶悍的兽人模样,据说这就是兽人心目中的瑞根魔主。它的左臂举着一把大斧头,右臂提着一把大弯刀。雕像头上戴着一个兽族的“牛头骨王冠”,顶上有一颗闪着红光的水晶球。石像脚下,几个兽人正撅着屁股向“瑞根魔主”叩拜,嘴里喃喃念着一连串咒语……“一群只会喊口号的兽人举行了一次群魔乱舞大会!”

在查尔尼斯堡阴暗的塔楼中,雷德和四个蒙面黑衣人注视着桌上的魔法水晶球,球中的影像正是兽人主营地里的景象。他们之所以可以看得这么远,是因为他们在过去一段时间来都将这些魔法水晶球当作和好的信物送给兽人营长,对方也乐此不彼地将它们当作一扇观察外界的窗口。殊不知他们的所见所闻远不及血族,这只是一个权能的圈套。“靠盗窃谋生的兽族,根基并不牢靠,狂风一刮就会倒塌,只留下原始、愚笨的帐篷!”

一个黑衣人说。“兽族缺乏黑暗力量引导。兽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武器和装备都很落后。他们从不会用石头造房子,只会玩积木和泥巴。”

另一个黑衣人说:“依我看,那个在外族的帮助下修建起来的兽人城堡也不过是一堆腐烂的石头,一把火就可以把它烧个精光,只剩下那个借助石工技术雕刻而成的瑞根魔像。他们还以为把这尊石像摆在面前就可以阻挡我们进军的步伐。”

“其实兽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偶像是谁。他们害怕未知之物,却敢在我们面前扬威耀武。瑞根魔主目前正利用他们崇拜的偶像来辖制他们。”

第三个黑衣人说。“为什么生机勃勃的生命之树从浮斯特移植到东德斯兰就会水土不服、死气沉沉,难道还不是因为这片饥渴的苍凉地土?它将兽人也变成灰黄的粪土!”

雷德愤然说道:“不要说什么大树,枯草能在这存活已是一大奇迹了。此非玉地,他山之石不可容,乃朽木不可雕!唯有我们的介入,才能给它带来丰厚的沃土,那就是刀耕火种——火的净化!”

随后,雷德把手放在水晶球上,轻轻一挥,球中的视野便转到一旁。那里看上去像兽人的墓地,却看不到墓碑,只看到许多昏睡的兽人。这些兽人脸色发白,肌肉松弛,皮肤大面积腐烂、脱落。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些没有“睡着”,而是半闭着眼,不停地抽搐,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叹,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这种逐渐腐化的痛苦确实比死亡更惨。“真是一群败类!”

第四个黑衣人仰起头,漠然说道:“昨晚起了风,我们趁机散播了隐形抗体。却没想到有些畜生不识好歹,他们体内的第一种嗜血病毒已经积聚了太多,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与我们的抗体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这种抗体对其他兽人的效果如何?”

雷德问他。“兽人形态不稳定,抗体不多,很容易染上各种病毒。”

对方回答。“但在空气中传播的抗体强度不大,所以我们必须不断释放出这种抗体,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将他们的兽人病毒完全吞噬,将他们转变成为智人。倘若转化不成功,他们也会变成行尸。”

“很好!”

雷德傲然说道:“不能让这些自以为是的禽兽过得太舒坦。一旦兽人的大本营被我们捣毁,其他兽人营地就是群龙无首了,兽人的堡垒也将孤立无援。至于精灵族,他们终将失去整个净化中的外围阵营。这样一来,精灵高地也很快会陷入重围,在我们沉重的敲击下急剧瓦解!”

雷德说完便酣畅大笑,四个蒙面黑衣人也发出了阴冷的奸笑......荒原中,一个身宽体胖的黑衣兽人正用绳子牵着一个高瘦的人,就像牵着他的俘虏。后者穿着一套乌黑的铠甲,看上去身强力壮,精神抖擞。相比之下,那个兽人倒显疲软散漫。如果这个“俘虏”把绳子一拽,定可将他身前的兽人拉到,乘机抢走对方的武器了结他。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跟着他走向前方一个用削尖了的圆木围成的大营地。毋庸置疑,这个黑衣兽人就是那个精通“变形术”的独眼人德芬斯,而莱特就是他的“俘虏”。眼见前方出现“海市蜃楼”,有个红色水晶球在其中闪烁,莱特把眼睁得贼亮: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能激起他的“淘金欲望”,总想捞点什么“水中月”。德芬斯拽着绳子带他走近此营,敌营有个兽人发现了他们,便敞开营地大门。莱特跟着德芬斯步入“虎口”,很快围上来一群粗野的兽人战士,他们一看见这“俘虏”,就凶狠地冲他大吼大叫,甚至吐口水在他身上。德芬斯用生硬刻板的兽人语对他们说了几句,大概表明一下来意,并示意他们让开。他以前来过这,对营地的情况颇有了解。就在瑞根魔主雕像的背后,有一个大帐篷,它的四条棱边都镀了金粉。这就是兽人酋长住的地方了。“嘿!”

大腹便便的兽人酋长正躺在木床上睡觉,一察觉到有人靠近就一骨碌爬起来,提起床边一把带血的大弯刀,准备迎接这两个不速之客。帐篷外头的鼓声和吼声并没有把这头“大猪”吵醒,反而是他们俩的悄然光临把他惊醒了,或许是莱特身上的人味把他熏醒的。“啊......大人,小子给您送礼来了。”

德芬斯畏首畏尾地牵着莱特站在外头跟他说话。透过半遮半掩的门帘,莱特瞥见了这个水桶形的妖怪。兽人酋长的确非同一般,他的体型要比其他兽人大出一筹,尤其是他的肚子。穿着打扮也很“考究”:一件溅满血迹、镀满金粉的兽皮大衣裹在身上,以狼皮为腰带,却套不住他的大肚,只能用一根绳子把那条死狼的头尾连接起来,才勉强提住他的“身份”。“什么货色?”

兽人酋长粗声粗气地说,唝了唝他的猪鼻。于是德芬斯拉开门帘把“俘虏”牵入帐篷,贱肉横生的兽人酋长显露在莱特面前。看来这个兽人特别喜欢发光的物品,单是皱皱巴巴的脸上就戴了不少金戒指,都穿在耳朵、鼻子、嘴巴和两个长长的獠牙上。“这货应该值很多钱。”

莱特冷然说道。“什么?那家伙说什么?”

兽人酋长生气地嚷了起来,却听不懂人语。“啊……他……他是人类阵营里的一名高级将领,特地交给大人处置。”

德芬斯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哦,那,你……又是谁?”

酋长鼓起了眼,好奇地瞪着。“大人,你认不出我来啦?”

德芬斯吞吞吐吐地说。“嗯……”兽人酋长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帐篷里端,坐在一张挂有牛头骨的木制长背椅上。“进来!”

他粗声吆喝着:“让我好好地奖赏你!”

于是揭开脚下的一个木桶盖,从里面掏出一块闷得发臭的生肥猪肉。两人就这样走到兽人酋长的“御座”下,德芬斯上前跪在他脚下,从他手里捧过那块“大奖章”。莱特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他双手一撑,绳子掉到地上,顺势将挂在德芬斯背后的狂怒之剑拔了出来,向兽人酋长的头砍去。对方的反应还挺快。兽人酋长把手一抬,便把莱特的剑挡在厚厚的皮袖上,大喝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你这个大蠢蛋,居然让他脱身了!”

暴跳如雷的兽人酋长将德芬斯一脚踹开,对方吓得钻到帐篷外。两人就这样厮打起来。染血的大刀砍在剑上劲力十足,莱特的每一个抵挡都很吃力,便左躲右闪。但他穿着战甲,无论身手有多敏捷,都逃不过沉重的劈砍,最后被砍倒在地上。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落在莱特头上的大刀突然定住了。纵使对手使出浑身气力,也是徒劳。原来是莱特借助强猛的心力将它固定在空中了。乘此良机,莱特举起了长剑,对准酋长的大肚子猛然一刺,便将对方刺穿,暗红色的鲜血喷溅出来。兽人酋长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帐篷外头依然歌舞升平,谁也闻不到他的死讯,除了狡猾的德芬斯。他一听见粗犷的惨叫就钻进帐篷,冲这个倒在血泊中的肥头怪兽破口大骂:“知道吗?死猪!你可不是什么酋长,我才是!现在我带上保镖啦!”

说罢在他肥大的尸体上狠踹了几脚。酋长的肉体很快像海边的泡沫,又如燃烧的蜡烛,冒起臭烟,急速熔解,变成粘液流落沙地,只剩白骨。“这些金子......”德芬斯急忙将兽人酋长头骨上的一个个戒指捡起来,其中一个还掉进他的眼窟窿里。于是,他又抓起他的头,毫不客气地将它扯下,把里面的戒指倒出来。“该死!”

他骂道:“这些都是从人身上搜刮来的,这头肮脏的禽兽!看来这些金子必须交给雷德大人。”

他一边说一边把所有的戒指都收进自己的衣兜。随后,莱特又让德芬斯把他的手捆起来,牵着他走出营地。那些凶恶的兽人又将他们团团包围,张着鬼脸冲“俘虏”吼叫。“酋长要我把他带到荒原去埋掉......”德芬斯边走边用兽人语唠叨,对他身后的“俘虏”拉拉扯扯,在拥挤的兽人群里穿行。看来这是“微笑俘虏”的另一个版本了。但是,他的勇气和荣誉在哪呢?莱特的心依然愤愤不平:难道他们到这来只是为了谋杀一个无耻之辈?他真想现在就挣脱捆绑,像一头发疯的猛兽一样厮杀起来。但他现在已被敌人包围,凭一人之力无法匹敌,只能先扼制一下狂怒之血,被忸怩作态的“刽子手”牵向荒地。他们很快钻出敌人的包围圈,走出兽族的视野。德芬斯还真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能脱身,于是垂下发酸的手臂,大摇大摆地走起来。“不用再装了,解开绳子吧。”

莱特不耐烦地对他说。“如果半路杀出一头兽人来怎么办?”

对方依然提心吊胆。“如果是一百个,我会解决的。”

莱特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是两百个呢?”

德芬斯又问。“没问题。”

莱特满怀信心。然而话音未落,他们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一回头,就在他们身后,果然出现一大群凶狂的兽人战士。他们就像一道从天边涌起的巨浪,风风火火地朝他们涌来。愤怒的吼声从敌群里发出,有如海啸。莱特一愣,这可不是两三百的事,粗略估计一下就有六百多。“不好,他们知道了!”

德芬斯一声惊呼。“快切断绳子!”

莱特嚷道。德芬斯颤着手拔出剑来,在莱特双手间割来切去,毫不利索。莱特不得不多费一口气,使出心力,双手一撑,才把绳子撑断,并将他的血族长剑夺回来。“快跑!不然就要被这帮畜生剁成肉浆了!”

德芬斯一急之下,开始疾跑。“别担心,余下的,就让我来收拾吧。”

莱特坦然无惧,转身面对这股来势汹汹的恶潮,不禁想起他的初醒之梦,那个“惊人的大黑暗”。只是这种“黑”并没有那么黑,也不是那种只看一眼就无法忍受的混沌力量。兽人终究是兽人,他们灰黄色的皮毛一成不变。与其退缩,像老鼠一样仓皇而逃,将此祸水引回老家,不如力挽狂澜,缓其冲势。而且他现在根本没有退路,犹豫才是最愚蠢的。即使他是贪生怕死的沉睡者,必须呆在坚固的避难所里养尊处优才能安然入睡,也不能画地为牢,作茧自缚,变成一种无法忍受的禁锢!莱特之前已经有所体悟,现在,他必须解放他们,亦是自我解放。不管人类变成什么,他们终究是人。他宁可耗尽每一滴血来捍卫人类的尊严,也不想自掘坟墓,将他的血肉之躯困死在石头棺材里,陷入“内在的腐败”不能自拔——宁可作为英雄战死,也不能像蛆虫一样在“微笑的口齿”中苟且偷生!面对凶猛的攻势,莱特毫无惧色,坚毅的心力主导着一切:从闪现的美好思忆到沸腾的狂怒之血,到他手中的剑;血色烈焰从波浪形的剑刃上燃起,火势熊熊,轻缓而热烈;莱特举起此剑,将怒气汇集在眼前。狂暴的兽人举着大刀阔斧卷土而来,如同浓厚的黄色沙浪,冲刷着这片枯燥的地土。莱特目空一切,心中的狂怒之火越烧越旺,直到他将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一个焦点——眼前的恶敌。恶浪越逼越近,烈风越刮越狂,莱特大吼一声,手持火剑向前飞冲,深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高高扬起,犹如燃烧的黄土冒出的红烟。脚下的地在颤抖,剑上的火在晃动。就在恶浪袭来的一瞬间,莱特向上一跃,就像一个抛起的火球,落在敌群中间,溅起一圈“火涟漪”,将周围几十个兽人烧得体无完肤。随后挥起他的狂怒之剑,左劈右砍打乱了兽人战队的阵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十来个兽人。敌人好不容易稳住态势,将莱特团团困住,却不敢靠近他,不敢随意动刀,怕错伤自己的“同胞”。暗红色的兽人之血喷涌而出,洒落在热火朝天的沙地上。兽人战士狂野的吼叫倾刻变成了枯涩的惨叫。然而,对一个刚被狂怒之血充满的人来说,魔法已不是首选的战术,唯有火光熊熊的利剑才是得力的助手。剑与他融为一体,互共命运,一同驰骋在尘土飞扬的沙场上。莱特全力奋战,一次对付十几个兽人还真不成问题。每一招都很流利,每次挥砍都很迅猛。狂怒之剑锋利无比,只需持有者将狂怒之血激发,即可切断厚重的大刀,看似没有其他的金属类武器可以抵挡它的威力。除了它的利刃之外,还被赋予一种特别的“魔法”,那就是血族“毒火”。剑上的火一碰到兽人的皮毛就会持续燃烧——着火的兽人通通倒地打滚,最后变成一堆焦炭。污血飞溅,硝烟四起。敌人一批批地倒下,变成枯骨。此地就像一个割草场,七零八落的尸首越堆越高。这群兽人声势浩大,个个张牙舞爪,却不能齐心,一旦失守就变得散乱。取而代之的是发狂的本能,虽像一个大宝盒,打开的却是各种垃圾和废物。浴血奋战中的莱特根本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兽人。狂怒之血与剑上狂怒之火并用,里应外合:火焰吸收了敌人的混乱之力,转化成士气——敌人越丑陋、越邪恶、越危险,莱特的士气就越高涨,也变得更强悍、更勇敢。之前,他并不知道这种力量,只是或多或少地听说过,却没有真正体会过。看来这就是血族口中的“嗜血潮汐”了。现在,莱特已经是一名强大的嗜血者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潜能便不留余力地发掘出来。如天遣者艾玫在很多年前就对他说:这是“黑暗之赐”。仅存的遗憾是他的“羁绊”。无论他有多强,也不外乎是一个凡夫俗子,一个置身于刀光剑影下的血肉之躯。强猛的心力挥洒而尽后,体力就不断消耗,行动也变得迟缓。这种压抑又令他想起自己被“活埋”在石头棺材里的情景。他的呼吸在加剧,迫使他放弃原先的作战方式,转而在这堆无情的兵器里寻求解脱。呼的一声,莱特腾空而起,从“兽人泥潭”里跳上来,落在一个扁平的兽人脑袋上,猛然一蹬,便跳到十几步远的地方。他不得不借此跳法急速逃离,很快从黑压压的兽人群里钻出来。敌人见状,又大吼大叫地追上来。但莱特并没有逃跑,而是向北奔跑。他喘着粗气,力图与敌群拉开相对安全的一段距离,待他恢复气力后再卷土重来。就在这时,一队彪悍的黑甲骑兵在敌人身后出现了。领头的正是黑骑总将霍斯曼,手里拿着一颗魔法水晶球。当他急速赶来时,才发现敌军已被莱特屠戮了一半,便命令骑兵火速攻来。当敌人发现自己背腹受敌时已经太晚了,黑甲骑士的冲刺更像沙海上卷起的一道黑浪,势不可挡。一个个肥壮的兽人战士被一匹匹黝黑的骏马撞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这些血族骑兵手里都握着长剑,每一个刺杀、每一个挥砍都相当利索。莱特见自己不再是单枪匹马,便掉转过头来,再次挥起那把带火的狂怒之剑冲进敌群,与友军首尾呼应……“干得好——”骑在黑马上的霍斯曼发出一声狂傲的呼喊。他的军队一开进兽人的大本营就开始疯狂地掠夺。他们敲碎兽人营地里那些脆弱的瓷器,带走很多货物和奴隶,屠杀了许多兽人平民,包括一小部分混杂在其中,刚刚成功接受“嗜血抗体”的是非难辨的半兽人。一个个灰黄色的兽人帐篷被他们染成暗红色,一把大火便将这些易燃的木头烧个精光,只剩那座兽人雕像——或许他们可以将它改造成一个人的模样。最后,血族军队留下一小队人马和一批兽人奴隶,欲将此地重建为一个前哨,用来抵御精灵族的势力扩张。至于莱特,他也依然奢望在这片荒原里“如获至宝”——没错,就是那些月影般的水晶碎片。对他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往往埋藏在不毛之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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