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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浴血重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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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如此,我就不应该注目于凡尘——那不是我的份!我的血液里找不到一颗平庸的灰尘——因我血统纯正!王室之外,所有蒙着薄面纱的行尸——通通令我作呕!因此,我要冲她们怒吼:够了!滚回你们老窝!看哪,她们是如此听话,一声令下就魂归墓中!我已建立起一个王国,为何还要一口住着死尸的坟墓?我已戴上复活的华冠,为何还要轻信死而复生的传说?够了!那些发霉发臭的童话故事!激愤的言辞撼动着沉睡者的心魂——莱特,这个时常梦游的百年沉睡者,又被查尔尼斯的地震震醒,从迷离之境回到阴沉沉的地下墓穴中,眼睛一眨,又看见这口华丽而深沉的石头棺材。石棺的盖子依然严实地盖着,那是一具石头浮雕:双眼闭合,五官冷峻,面容安详;头上戴着七角王冠,身穿战甲;身上平放着一把笔直的长剑,看似审判之剑,剑尖朝向脚部;右手压着剑,左手抚着一本硬皮书,置于长剑之上;书上刻有一个记号,看似血族的族徽。此棺与高地崖洞里的石棺相似,就像一对双胞胎。里面到底是什么?莱特心想。强悍的黑暗力量如磨牙吮血的狂狮,不断冲他咆哮,产生一种旋窝般的引力场,使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那只冰冷、生硬的银色铁手,使出心力,将沉重的石棺盖缓缓推开。里面果然躺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血族骑士。黑暗力量正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犹如嗜血者怦然跳动的心脏,将他的血液输送到城堡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生命体心中。沉重的棺盖终于滑落在地,发出骇人的声响,震撼着阴森的坟堂。血族领主雷德的面貌完全显露在莱特眼下,没错,这就是东德斯兰不可一世的人类君主,一个苍白、败坏的血奴!霎那间,雷德睁开了他的血腥之眼,手臂一伸,猛抓住莱特的脖子,缓缓从石棺中站起来。整个墓穴被令人窒息的黑暗狂澜充满,犹如涨潮的海岸,将所有虚弱渺茫的生命气息淹没:即使他们在临终前垂死挣扎,也于事无补,因为他们的心已经被黑暗力量包裹,他们的喉咙已经被黑暗之潮扼制;即使他们在临终前发出惊天震地的呼喊,也只是一种无奈的哭号,因为命运之神早已抛弃他们,转眼无视他们的伤痛,掩耳不听他们的哀求;于是渐渐地,他们也停止了挣扎,虚空之心如空洞之瓶,被黑混混的潮水灌满,沉入水深火热之境。“好久不见,莱特。”

雷德瞪着血红的眼珠直视着他,向他掷出深重的心声:“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现在,你感受到了吗?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中重生!我们无法获得神力,因此我们以血为食!我们的披风就像沉睡的夜幕,深沉而冗长。然而,我们的脸色并没有被黑夜浸染,相反,我们的面容变得更加明净、洁白,我们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明亮,足以照亮整个夜晚!所以,请看看我们,再看看那些白精灵——他们都是白昼的白痴,而我们却是漫漫长夜的统治者!至于你,你不该抛弃你的武器和铠甲,因你心中的仇恨就像狂怒之剑上的火焰,你的心血就像胸甲上的焦油,你我毫无两样!不仅如此,你还比我有过而无不及!邪恶,并不属于我们;但残酷,是我们的本性;我们必须将它释放出来,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残酷即是邪恶……是混乱,它令我不安,让我痛苦。”

莱特脱口而出,眉头紧皱,看来对方仍留给他一口气说话。“那个凡人之女似乎已经把你调养得很好。”

雷德抬起黝黑的靴子,缓步跨出石棺,手里一直抓着莱特的脖子不放。“但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她并不像你那样痴迷和执着。尽管残酷的命运也将她调教得很好,但迄今为止,她还是一个凡夫俗子,被命运之主践踏在脚下!”

莱特眨着眼,透出不安与畏惧,过往的心语又在他耳边低吟:“天生丽质,无需雕刻,已成珍珠……”“哈哈......”雷德大声狂笑起来。“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无灵之人,就像那些兽人畜生?我们挑选了她,改造了她,把她变得像我们一样。虽然如此,也无法改变她的心。因她根本就没有人性,只会用头思考,用嘴说话,用腿走路,用手做事。就像他的铁匠堂哥,只会按章办事,你要她做什么,她就给你做什么。即使她是天才药剂师,也治不了你的病,正如你亲口对她说的:她的血就像荒原上的淡水,根本满足不了你的嗜血魔嘴!”

“即便如此,也比你好,我的弟弟!”

莱特梗着喉咙,试图扳开对方的手,愤声嚷道:“她在哪!”

但对方的手非常坚硬,就像一把铁锁,将他的脖子牢牢钳住。“畜生也会思想,也有情感。”

雷德掐着莱特的脖子,一步步逼退他。“事到如此,你依然执迷不悟!莎琳是个凡人,不过是匹死马,无论走到哪,都被人骑着。她在你面前不过是一张画像,即使貌若天仙,也是死人一个。但你的心依然不死,你的心依然像个坟墓,一直在包藏祸心,包揽死人。你埋葬了一个,又背上一个,无论走到哪,死亡都接踵而至!”

“不!”

莱特极力扳开对方的手指,喊道:“是你们这些伪善之人将我们变成死人!但只要我们死过一次,只要我们经过烈火,度过沉睡之夜,涉过血深火热之湖,我们就会睁开明亮的双眼,从死里复活,如火炼的金子!”

“哈哈......”雷德又发出令人心寒的嘲讽:“果然是块顽固的金子,但你的血统依然顽固,你生来就是黑暗之徒,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你身处何处,遇见多少好人,无论你喝了多少净化的溶剂,沐浴在多明媚的日光中,你都是一个黑暗之徒!就算你再死一次,再次进入沉睡之墓,再从女人肚子里蹦出来,也是如此!只要剖开自己的外皮,你就会发现真实的你,一条天生的嗜血之魂,浴血而生,以血为食!你,才是黑暗君主——‘雷德’!”

激愤的狂言如一根根毒刺,深深刺入莱特的心。他木然望着身前的嗜血领主,还有他背后的石头棺材,感觉就像望着镜中的自己。他眼皮一眨,心头一震,又想起这话:“难道你不知道所有能够活到黑暗降临之日的人均为无耻之徒,连同坠落此处的灵魂,都是堕落之魂?你已经跌倒过一次,很快,你将继续跌倒……”游吟诗人的警言又在莱特耳边重现,“但失落者从来不认命,不服输,不走光明之路,就入黑暗深坑……我还是劝你另找出路,因为你一开始就像一个缺乏勇气的懦夫,不敢直面正路,以至于迷失在荆棘丛生之林,陷入沉睡的低谷。毋须回到失落之处,重拾遗落之物。若非如此,你的前程将变成一个深坑,你将失去更多,更多。”

“没错,这是一个深坑,是你的失落之处!”

雷德说,他好像可以看出对方的心思。“命运之神早已抛弃我们,让我们自力更生。他并没有弃绝我们,而是把我们困住魔法屏障中,当成监狱里的犯人——为要看看我们是否可以通过他的测试,走出他的迷宫,战胜他的诅咒,夺下维利塔斯、德斯兰和七大陆!所以现在,让我把你最后一份遗落之忆也捡回来给你吧,我的哥哥!”

话毕,雷德取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流出乌黑、浑浊的鲜血。随即扔下匕首,掐住莱特的脖子,用那只流血的手捂住他的嘴巴,使出强猛的心力,将最后一股喷涌的记忆之泉灌注在他翻腾的脑海中。“语言和镜像纯属虚妄,药剂更是平淡无奇毫无指望!唯有血,是活灵活现的生命!唯有血,能激活你的记忆残像,将真正的你还原,将你的人格拼凑完全!”

雷德吼道……首先,是一阵凄厉的哭喊。那是一个难产的精灵妇人,她躺在床上垂死挣扎,洁白的床单已被血染红,但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医生说那是一对双胞胎!”

站在床边的人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那个蒙面人,只是话音比较鲜亮。“但我们无法保全两个!”

“不……”妇人哭道,“宁可失去我,也不能失去他们!”

“我们造不出两个王冠!在东德斯兰也不能!”

男子愤声嚷道。“但他们都要去……”妇人哀叹着,又大声哀号起来。疼痛就像一张残忍的魔嘴,紧咬着她不放。“不,我不能失去你!”

男子也哭了起来,扑倒在她怀中。“你们必须赶快决定!不然我们会先将第一个孩子拉出来,这样做会危及第二个孩子。”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疾步走来。“对不起,对不起......”男子啜泣着,颤着手抚摸着妇人憔悴的面庞:“你一向是对的,我不应该和你争吵......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你失望,但请你原谅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请你说出最后的愿望,我们都是你的佣人,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会遵从!”

“不......”妇人哭道,又疼痛地喊叫了几声:“这是命运之神的旨意,我一直在为我们的孩子祈祷。他们都是命运之士,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就像一个人和他的影子......”妇人接连发出痛楚的叫喊,她的肚子就像一个厮杀的战场,被各种流血冲突、伤痛与死亡充斥,悲泣之声仿佛吊丧者的哭声。“第一个孩子叫莱特。”

妇人气喘咻咻,“因我在梦中看到,在他有生之年,黑暗必将降临,大灾变带来的厄运......无法避免。但是……他要成为第一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他,将成为强大的命运之士,手持明亮的火把,照耀那些在黑暗中行走的灵魂,指引他们,走出沉睡的噩梦。”

妇人说完后便哭喊起来,声音如此凄惨,令她身旁的男子也为之哀恸。“第二个……”男子泣不成声。“第二个孩子叫雷德。”

此时妇人的脸色变得那么苍白,表情那么暗淡,好像已经对无休止的疼痛麻木。她的语气越发虚弱,以至口齿不清,话语含糊。“因为……”她有气无力地说:“他将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骑士和出色的将领,手持正义的火焰长剑。他……将登上东德斯兰的王座。在黑暗中……他将发出明亮之火,照亮众人……”“谢谢,我的爱人……”男子哭道:“以我的生命为保,他们必将成为你言中之人!”

“但是……”妇人又发出一阵无力的叹息,话音如此轻薄,犹如漂浮的余烬。男子不得不趴下身来,把耳朵靠在她嘴边。但就在这时,妇人吐出最后一口苍凉之气,离他而去。“请说……”男子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脸,泪水直流。“大人,请先让开,我们必须赶快救下这两个孩子!”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急切地说……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哭声,两个婴孩呱呱坠地。孩子都长得很像他们的双亲,但在他们脸上看不到精灵的容貌。很明显,他们不过是凡人——每一个新生的精灵都如此,特征是后天形成的。只不过第二个婴孩比较瘦小,他的手一直抓住第一个婴孩的腿不放。看来这就是妇人难产的缘由了。随后,他们在第一个孩子的左胸口上发现了一个胎记,就像一条拿着火把的手臂……“没有她,我无法继续!凭我一人之力,无法实现她的愿景!”

妇人死后,男子悲痛万分,便召来一群医生,扬言要将她复活。“我们没法这么做。”

一个医生说,“我们只能趁她弥留之际将她浸泡在溶液中,才有机会让她复活。但很明显,是你拖延了太多时间,使她在疼痛中死去。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将她的遗体封存在带有溶液的水晶棺材里。如果日后有谁比我们聪明,即可让她复活。到那时候,你就尽管自寻高见吧,大人。”

话毕,其他医生都默然点头。“告诉我,医生,‘复活’这个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年轻的男子从椅子上忿然站立,来回踱步,面带愠色。“没什么。”

对方平静地说,“我们的头脑里很难找到这个词,我想那只是某些人想象出来的。”

“那请告诉我,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还会不会想到‘复活’,这个词?”

男子说着,走到医生面前,面色阴沉。“什么意思?”

对方莫名其妙地抬起眼。男子瞬时拔出腰旁的匕首,刺向身前的医生。对方发出惨痛的叫喊,匕首扎在他腹上,鲜血直流。在座的其他医生也都心惊胆颤,不敢动身阻拦。“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唯有尝过难产的滋味之后,才会想到‘复活’,这个词!”

男子蛮横地说,又将匕首拔出来,刺入医生的胸口:“黑暗即将降临,恐怖凶残之灵将遍地游行!而你们这些愚妄之人,竟都视而不见!”

“但是大人......”另一个医生斗胆说道:“我们......都尽力了。”

“心力永无止境!”

男子怒吼道,从晕迷的医生肚中拔出鲜血淋漓的匕首,将他拉倒在地上。其他的医生也都埋下头,在惊愣中缄默……“孩子的家人已死!从今以后,我将以教父身份将他们培养成人!”

只见这男子站在住所的高台上,朝底下的人大声宣告……就这样,两个孩子在浮斯特渐渐长大。他们心力超凡,甚至不用交谈,就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想法。在他们九岁的时候,精灵男子为他们准备了一场马术比赛。“谁赢得比赛,谁就是国王!”

他在孩子面前呼喊。于是,两个孩子骑着骏马来到住所附近的一片森林。男子已在林中设下许多复杂的路障,为要考验他们。雷德骑术超凡,一开始便遥遥领先。但莱特才智过人,抄了近路,很快就迎头赶上,并且超过对方。雷德顿时妒火中烧。“我才是骑士!你不是!”

他在他背后怒喊,从兜里掏出一把弹弓,朝莱特的坐骑弹出一块石头。奔跑的骏马中弹后乱跑乱跳,莱特无法控制。此时雷德正策马从后面赶来,以为这下可以超过他,不料被莱特的马撞到。两人顷刻从惊跳的马背上跌落,头部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精灵男子许久后才在林中找到他们,见他们昏迷不醒,便骑马将他们带回住所。直到他们醒来后,精灵男子才发现他们已经严重失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你是谁!”

男子气愤不已,抓着孩子的肩膀嚷道。“我……不知道。”

其中一个说,话语含糊,目光呆滞。男子又问另一个,也得到同样的“答复”。“继续想!”

男子吼道,转身离开了他们的房间……男子哭丧着脸,走下楼,来到他妻子的房间。这里光线暗淡,在房间底端,放着一张“床“。远看像床,近看却是一台棺,由透明的水晶制成。她的妻子正安祥地躺在里面,身穿洁白的衣裙,浸泡在淡蓝色的溶液中,就像在清凉的海水中游荡;看上去依然容光焕发,相貌非凡,好像从未死去一样。“你在做梦吗?”

男子悲哀地说:“如果你还在那的话,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就这样在她的遗体面前苦苦哀求,却始终得不到答复,直到他疲惫不堪而倒在地上睡着了。当他一觉醒来之后,才愕然发现,他的妻子已经不在“床”上了。他一时惊慌,四处张望,随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她。其实她一直站在那,死死地盯着他,他却未曾发觉。女子面无表情,男子却震惊不已,即刻跑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对不起……”他失声痛哭:“我太无能,没能完成你先前的嘱咐。求你……帮帮我,没有你,我无法继续!”

“第一个孩子叫雷德,第二个孩子叫莱特。”

女子终于发话,但依然面无表情。与此同时,男子也感受到她身上的混乱之力,犹如冰冷的闪电在他身上交缠,又如狡诈的毒蛇在他心里乱钻。但他仍然紧抱着她,亲吻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庞,泪水迷糊了他的视线,哀伤充斥着他的胸膛。这就好比一个倍受折磨的生命恨不得挣脱坚牢的枷锁,从牢中蹦跳出来,却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于是他将自己的心全然献给黑暗,以谋求更强大的力量,推开棺盖般的厄运高墙!“去东德斯兰,让兽族公主接受净化。”

女子又冷然说道:“当时机成熟,就将她投进水中。我,就能复活。”

“是,是!”

男子痛心疾首,不住地点头,“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这次不会再失手!”

说话之间,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从梦中渐渐醒来……从此精灵男子便以“雷德”称呼莱特,以“莱特”称呼雷德,迫使他们研习各种高深莫测的知识和技能,包括巫术和黑魔法。“心力,是操纵一切的原力!有了它,你们就可以扔掉所有的武器,为所欲为!”

他对两个孩子说。“命运之神已经抛弃我们,但你们的母亲没有!”

他手持长鞭,站在两个孩子面前严词训导:“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只要你们听话,就会在夜里遇见她!但是现在,她只跟我说话!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们的神——夜之女神!”

从那时起,每到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精灵男子便唆使两个孩子来到他们死去的母亲的房间,跪在她的遗体面前祈祷:“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中重生。我们看不见太阳,因此夜晚是我们的梦乡。未来属于我们,荣誉属于我们。夜之女神,护我平安。”

每当孩子“不听话”或做得“不够好”,他就将他们撵到这儿,让他们跪在这具遗体面前,脱去他们的上衣鞭打他们。有一次,莱特不服训斥,颇有微辞,便招来怒火。因此他被带到此处鞭打,只是没有叫喊。精灵男子悻然离开,留下他独自一人呆着。但是许久之后,莱特仍未离开他这阴晦的“地牢”。精灵男子起了疑心,便匆忙赶来,瞪眼一看,面色全白了——只见他心爱的“睡床”已被击碎,地上一片血水!“不——她不是我母亲!她已死!夜之女神已死!我杀了她!”

只见莱特手持锋利的细剑,已将他母亲的遗体切成碎片!男子不禁嚎啕痛哭,不慎喊出他的真名:“天啊——莱特!你做了什么……”“不——我不是莱特!我是雷德——强大的骑士——”莱特大吼大叫,不断重复此话,直到喊破嗓子。“不,不……”男子哭丧着脸,跪倒在这具支离破碎的遗体前……男子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将他妻子的遗体埋葬在林中一片鲜花盛开之地。两个孩子站在他身后,目光暗淡,面色苍白。“你们的父亲已在多年前死去,现在,你们的母亲也死了......”男子流着泪,哀声说道:“在浮斯特,我们举目无亲,所以,我们只能前往东德斯兰。既然命运之神已赐给我们悲愤的勇气,我们就一定会扫平那片荒蛮之地!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如果你们愿意,从今以后,就可以摘下面具,认我为父了。”

话毕,两个孩子走到精灵男子身前,和他搂抱在一起,苦涩的泪水又在他们脸上缓缓流淌……“所以,你才是母亲遗嘱里的暴君,众所畏惧的‘雷德’!”

暴烈的狂言又将莱特从忆海中唤醒,雷德松开他的脖子和嘴唇,板着一副凶恶的怒容:“是你亲手将她的遗体砍成碎块,并且杀害了兽人国王。所以,他们认定你是‘弑君之王’,以‘雷德一世’之名屠杀兽人。那时我虽找回自己的真名,却无法取代你。那些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忍气吞声,而你,却在兽王之女的迷惑下渐失血性。我本可以在那时安坐国位,躺在这的人应该是你。但父亲认为此地不再安全,又认为我在嗜血如狂时失去太多人性。殊不知,艾玫起兵攻打此堡时,正是她旗下那些野蛮的兽人体内的第一种嗜血病毒激发了我们的血性,我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如果我当初没有丧失理智,莎琳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艾玫逼入百年沉睡。至于昏迷中的你,却被他们护送回府了。想必当你醒来时也应该记起你的真名,却忘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雷德骑士’!百般无奈之余,父亲也只能将你推入百年沉睡,‘国王在查尔尼斯失踪’的谣言由此传开。然而那些逝去的往事一直在我梦中浮现,我无法逃避,你也不能!别以为,我们钻进坟墓里睡觉就可以将活生生的真相抛到脑后,血债仍须血还!亿万兽人的亡魂不足以偿还我们的损失,唯有无瑕之血能令其复活!沉睡无法改变我们的本性,只会让我们的血性更加充分地发酵出来。即使我们金盆洗手、弃甲归田,也无法抹去我们的真实身份!吾等非凡夫俗子,乃强大的嗜血者!无论改过多少次名字,无论走到哪,都如此!吾等来到此世,注定为王,只能为王!哪怕有一刻不坐在王座上,都会失去自我,变成只会做梦的庸人!你在梦醒时分心惊胆战,因为你是沉睡者。你害怕被历史洪流淹没,所以,你宁可在梦中书写历史。在你那高傲的血液里,根本就容不下一颗平庸的灰尘!君子报仇,百年不晚。所以,我才会在黑暗降临之日注目于精灵高地,让霍斯曼助你一臂之力将天遣者艾玫推下山崖,进而将你提拔至此。因我清楚,无论查尔尼斯荒原的风如何刮,你都会以嗜血大王的身份打道回府!”

“不——我不是莱特!我是雷德——”原来,是这句“咒语”驱走了那个寒霜血灵,还有那把砍碎尸体的细剑,也砍掉了生死的链结,就像他在沉睡之棺里赶走它那样。莱特搅着泪,喘着气,心中风起云涌,逝去的幽影又在他眼前晃:“不!是你们造就了我!是你们造就了嗜血者和沉睡者!是你们杀了净化者,挑起人兽之战,将大屠杀进行到底!是你杀了莎琳,又将我推入死地,为要让内在的腐败继续滋生!是你杀了艾玫,因她知道你们的底细!”

“是吗?”

雷德瞪着眼:“据我所知,天遣者早已对你失望,因你实在太无能!她本想将错就错,让你改头换面,从沉睡之崖边上挽回你,但你还是一个劲儿地跳下去。所以,为何不说是你的沉睡之力造就了我们?正如他们说的:黑暗之心招来黑暗之力。为了不让你再次破坏父亲的好事,他决定让你去‘死’!如果你有两件法宝,还会将它们藏在一块吗?所以他将你埋在王城背后的阴影中,藏在他眼皮底下,正如一个富商将他的珍宝深深埋藏。但你知道吗?在你沉睡期间,父亲还将你梦中的嗜血大王催生了出来。在浮斯特,他造就了另一批嗜血者,引发七王混战!借此烟火,他才得以返回东德斯兰致力于火的净化。直到如今,兽人病毒终被净化。以毒攻毒、以暴制暴才是王道!”

“他是精灵族的败类!我很庆幸自己长得不像他!”

莱特斥道,“他像老鼠一样畏缩在真光之城影下,又像恶龙一样发号施令、指手划脚。你们一直在利用我,借我名利残害无辜!别以为你们这样做就可以逃脱命运之神的严惩,我脚下的血,都将归到你们头上!”

说罢,便把口中残余的毒血吐到雷德脚下。“凡人之血归于凡尘,王者之血必然永存!”

雷德发出野兽般的恶吼:“命运之神已死,嗜血之神永生!”

“哼……”莱特垂下头,发出一声凄冷的苦笑,“如我所言,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的母胎里重生。没错,我们都在水和血中诞生:我们都是嗜血者,未出母胎就如此;我们都是血肉之躯,终有一死。然而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的兄弟已死!”

“你和你们的神无权决定我们的生死,”雷德露出诡诈的笑,“凡人之女的血也无法救你脱离血深火热之湖。即便你初露曙光,也无非是回光返照,如云飘散!人类智能实在有限,短浅的荣光终究无法取代长远的黑暗!用不了多久,阴影又将笼罩在你头上,你便露出血族的真面貌!且看普天下之七大陆,它们已是血族的乐土。精灵之主已经掉入我们先前设下的圈子,莎琳和她的两个女儿已经皈依血族。你若继续孤傲自持、固执己见,就必然妻离子散!你若继续痴心妄想、私自妄为,就势必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哼!我已无后,何有后顾之忧?”

莱特吐出了无声的心语,面无表情。“孱弱之树,日渐衰微;冰霜之下,无花无果——难道你没听说过东德斯兰最出名的游吟诗人吗?他可对我了如指掌。早在一百多年前,我的家人已死,莎琳也不是我的爱人。我宁可在冷酷无情的冰天雪地里独自行走,在毫无指望的漫漫长夜里枉然祈望,在必死的厄运中坦然接受命运之神的严刑拷打与末日烈火的审判,也不会低头看我脚下的阴影一眼!”

“哈哈!”

雷德狂傲地笑起来,“此话听上去确实耳熟,我曾在暗中听见你的心声,难道你就这样回绝我们万能的黑暗君主?”

“瑞根魔主?”

莱特冷了他一眼后又默然吐出真实的心语:“现在,我想起来了。看来他的出现也正是因为我和莎琳之间的事。没错,我承认自己那时年少轻狂,我不该带她到这来,不该将我的心力转移到她身上。这是你们的圈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在利用她,因她太单纯,容易被利用。但她在我心目中一直像航海的歌者,天生丽质,无拘无束;迎着东海岸的日出,她放声高歌,丝毫不知背后的阴影长什么样。我一度沉迷于她的风姿,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又在那个蒙面人的怂恿下修建莎琳之堡,正如他在浮斯特唆使我屈服于她死去的妻子一样。殊不知普天之下,凡人必将朽烂,伟岸的城堡必将倾倒。现在,我终于看清了,”莱特黯然低下了头,“她是凡人之女,没错。正如那个游吟诗人说的,她们不过是一群必死的行尸,死去一个又一个,我不过是在必死之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她,就像撞到一阵风,很快就烟消云散。纵使她的头发黑如浓酒,也必像凋残的阳光兰一样苍白。我们都是凡人,却非草木,我们不该脱离本位,随风漂流,因为我们肩负命运之重任。然而你们在我眼中瞥见了正义的火光,这让你们这群伪善的阴谋家感到害怕,所以,你们才将莎琳变成凡人之女,利用她的姿容来蒙蔽我的眼目。你们一度称她为奇迹,又一度称她为腐女。你们反复无常,如毒蛇一般狡诈多端,为要扭曲我正直的心肠,将我引向死亡的监牢!看来维利塔斯是对了,这正是瑞根魔主惯用的伎俩!但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家人,包括我自己,竟都站在恶魔的阴影下!”

此时此刻,莱特痛心疾首,双臂抱头,拱着腰,背对着雷德。悲愤之火如滔天洪流,冲击着他的心魂,令他头晕脑胀,如同将要决堤的河坝。“你们……已骗过我一次,这次……不会再得逞!”

“呵……”雷德阴声阴气地笑起来,露出嘲讽的奸容:“你有头脑,我不得不佩服。但为时已晚,事到如今,你才良心发现,你和莎琳的苟合只有一种结果。非无花无果,而是无花果!你,才是东德斯兰名正言顺的霸王,在你之上还有谁凌驾于你,强迫你种恶种、收恶果?何必怨天尤人呢?这,可是你自找的!所以,我再次提醒你,至此至今,你依然是精灵族的头号通缉犯,因你违抗了精灵议会的诫命,与万恶之花私通,生下无花的恶果!”

雷德又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背后,奸笑道:“现在你要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了!你已众叛亲离,那花已经凋落,只剩这果。而我,将戴上你的王冠,坐上你的王座……”“不!”

莱特猛地转过身,怒视着他,吼道:“莎琳已死,她已死!即便复活,也是行尸走肉!科隆尼斯早已断子绝孙!”

“科隆尼斯?哈哈!”

雷德又狂傲地笑起来,“是的,你早该记住这个高傲的名字了。”

莱特漠然低下头,惘然眨着眼,脑中又浮现出那个精灵男子的笑容:无论变成什么,也不外乎是凡人;尽管铁石心肠、作恶多端,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腥风血雨下,也会发出悲痛的怒吼;暴风暴雨后,也会露出希翼的笑容。“科隆尼斯”——这就是他在浮斯特某王庭里的姓氏?辛酸之泪从莱特眼中冒出,流过他苍白的颧骨和发颤的嘴唇,落在脚下这片阴冷的石地上。“对!没错,你想起来了!”

雷德迸出得意的目光,冲他张开双臂,笑道:“科隆尼斯!这就是我们,你必须拥抱它,它能给你带来无尽的地土和无上的光荣!这是一个真实的传说,我们都是英雄,莱特!我们杀死了东德斯兰的恶龙,解放该地,解救无数受缚的俘虏,释放无数悲惨的奴隶!不但如此,我们的后代也无穷尽,他们都是英雄,死后都要在神殿里团聚,饮酒高歌!”

“不……”莱特痛苦地摇了摇头,灰暗的血管浮现在他脸上,嗜血者的怒容又显现出来。“我非屠龙勇士,而是罪恶之果,龙之传人;唯有一死,才能砍断嗜血病毒这条巨蛇的头!”

莱特叱道:“我要杀了你和科隆尼斯全家,然后自杀!这……是唯一能拯救幸存者的方法!”

“你在说什么哪,我的哥哥?”

雷德拽起了狂傲的拳头,说:“黑暗已经降临,德斯兰已是血族的天下,我们就是嗜血者的头!如果我们死了,谁来做头?难道是那些无能的精灵吗?不,他们大势已去,奄奄一息。他们已经登上远洋客船,前往浮斯特。是他们拱手将这片大陆让给我们,我们必须扛下这个重任,以我们的方式来重建秩序,将新鲜的血液带给亿万生灵!”

“我们带来的只有恐怖和混乱,他们的赞歌实乃绝望的哭号!诸多生灵仍在血深火热中痛不欲生!”

莱特又黯然想起“微笑俘虏”的故事:“几千年来,七大陆一直在恶龙的注视下,但有人编造了美丽的传说:巨龙已被英雄杀死,命运之士拯救了浮斯特,他们的后代都是屠龙勇士;每当他们声闻有余种出没,就会毅然前往,除其后患。直到他们死的时候,才道出实情。原来龙并没有消失,因它无法被杀,只会不断幻化。它的力量虽被削弱,但它的爪牙和孽种连同释放出来的毒素一直滞留在人间。只要有人偷走它的一点遗物,哪怕是一片凤毛麟角,也即是继承了它的遗毒和罪恶的血统!这才是嗜血者和沉睡者的来由。”

“但你必须接受现实!”

雷德一手指向他,又紧握拳头,大吼:“除了拥抱它,你别无它法!若不嗜血为生,必被嗜血而死!你以为我们一死,其他人就能获得救赎?不,黑暗已经降临,我们都应运而生,则必学会适从!黑暗之中,我们浴血重生。利维亚,就是你的女儿,你的新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莱特感觉自己发沉的脑袋又被对方狠敲了一把。此时,他又想起荒原地洞里的幻象:瑞根魔主一直想夺走他的孩子,莫非他的孩子真的在这?“房子越高越容易倒,地穴越深越安全。”

雷德说着,又走向那台沉睡之棺,举起手,朝它释放出黑暗心力,将它从原地缓缓挪开。“不要忘记这个藏身地为谁而建,利维亚是独一无二的,因她融合了你和莎琳的血:一个是被暗影缠绕的命运之士,一个是拥有无瑕之血的女人,想想他们的后代会是什么。”

阴沉的摩擦声摇撼着莱特的心魂,僵硬的石地露出一个漆黑的窟窿。莱特不得不将目光挪到别处,心如刀绞,感到自己好像又中了邪恶之徒的埋伏——他们已经为他挖了深坑,要将他推入,令他永世不得翻身。一朝被困,百年怕“棺”。他很想现在就离开,就像当初从哭泣的少女莎琳面前离开那样。但为时已晚,恶果已被种下,不可撤销,唯有等待死神来收刮,还有命运之神的审判!“别把罪怪在黑暗之风上,它只是最原始的力量,万物均源于此。先有黑暗,后有明光。它卧虎藏龙,它就在你心中!”

刺心之声终于消停,取而代之的是雷德的诳语。“无须涉足过多的领域,只须在此谋划诸事,便能达成万事,因它是天下之大熔炉!我们一脉传承:科隆尼斯,是我们的生父;艾玫和阿梅利,只是虚妄的天遣者,无权继承我们的王座,唯有我们的后人:利维亚,或利斯,由你选择!”

握紧的铁拳在莱特胸前颤抖,冰冷之火在他心中翻腾,不安与痛苦、恐惧与愤怒充斥着他的心魂,使他头脑发昏,双腿发沉。他好不容易扭动起发僵的骨头,转过身,背对这残酷的一幕,却无力挪动脚步从原地逃离。他很想现在就拿起反抗的武器,将他弟弟和他先前种下的恶果除去,但他没有这种勇气。他感到自己的一生好像都在逃避,从浮斯特逃到德斯兰,又从维利塔斯逃到查尔尼斯,最后又逃到沉睡之洞。但是现在,他已无处可逃,也无地容身,因为噩梦已经从沉睡之墓……从他自己心里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他无法逃避自己!阴冷的流水声扰动着莱特的神经,此种声响又似曾相识,那是他死去的生母:他的童年一直浸泡在尸毒中,被死的毒素禁锢;直到黑暗之火在他心里滋生,才得以打破那顽固的牢笼,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处于更顽固的牢狱中,那就是他心中的黑暗和黑暗降临后的魔法屏障!若是如此,他还能反抗吗?若他再次举起利剑,将他的心头之肉砍碎,像当年砍他母亲的遗体那样,就可以得到解脱吗?不,这是幼稚的做法。罪恶的心魂岂可用武器消除?阴险的血灵岂可用利剑驱走?想当年,科隆尼斯受血灵魅惑,才被嗜血病毒感染。现在,血灵又来搅扰他的儿子,就在沉睡之墓与荒原地洞中,还有这里、那里......它无处不在,或许现在就在他心中。不,他无法杀死自己的心和他的心头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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