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官是负责龚家文这个案子的民警,也是吉丘县刑侦队的副大队长。 昨天已经打过交道,彼此认识,他知道乔东阳是吉丘月亮坞项目的投资人,这事关系民生,因此非常客气。 “乔总,大清早的打扰了。有点事,要找你们核实。”
乔东阳嗯声,“进来谈吧。”
旅馆里没有专门的会客室,房间就成了暂时办公的地方。 侯助理、雷竞、谢奇,全都被叫到了乔东阳的房间里。 于是,池月昨天晚上睡在乔东阳房里的事情,莫名其妙就这样被曝光了。 这真是尴尬。 池月感觉到他们投来的目光,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好在,大家有正事,没人顾得上调侃他们的私人感情。 “乔总,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张警官的话,让乔东阳怔了一下,轻声笑了起来。 “这么幽默的警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那就先听好的吧。”
“龚家文今天凌晨交代了。”
这个案子是被上级点名的,刑大任务很重,根本就不敢休息,昨天晚上几个人连夜加班审讯,熬到凌晨四点半,同样没有睡觉的龚家文在精神疲惫之下,终于招架不住,全部交代了。 “他怎么说?”
乔东阳目光略沉。 张警官目光一闪:“这个,还真是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池月一听,脸色暗了下来,下意识望向乔东阳,她生怕听到那个他们猜测过的结果。然而,乔东阳却很平静,“跟我的私人恩怨?”
“算是吧。”
张警官道:“龚家文交代,他受人指使,煽动群众抗议拆迁,要求高额补偿。而那个指使他的人,指明了要针对你……” “也包括杀了我吗?”
乔东阳问:“那个人是谁?”
张警官点点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还记得那个偷树贼团伙吗?”
乔东阳眯起眼睛,有些意外,“是他们?”
张警官道:“龚家文交代,跟他接触的人叫冯大军,吉丘人,他有过犯罪前科,坐过牢,是盗树团伙里的骨干份子。经我们初步核实,这个情况与龚家文供述一致。”
“呵!”
乔东阳扶了下额头。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冯大军死了。”
张警官面色沉了下来,“今天早上,万里镇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死在万里镇小学后面的沙地里。我们赶到现场,发现死者正是冯大军,而且……” 他的目光扫向众人。 “昨天晚上,冯大军就住在这个旅馆。”
池月心里一窒。 她想到了昨晚见到的两个房客。 众人神色也是一紧,似乎与她想的一样,但都默不作声。 张警官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照片,一一摆在桌子上。 “你们都过来看看,认不认识这照片上的人?”
第一张照片很血腥,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仰卧在沙地上,浑身是沙子,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双眼瞪大,面目狰狞,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就是冯大军。”
张警官指着这张照片,望向他们的脸:“有人见过吗?”
说实话,他们并不认得。 如果不是那身似曾相识的衣服,池月也毫无印象。 “我好像见过。”
她如实说。 “在旅店里?”
池月点点头,把两次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昨晚来住店的,是两个男人。但第二次见到的时候,只有其中一个。他们都穿着类似的黑色衣服。所以,我不太确定,第二次见到的人是冯大军,还是另外一个人。”
张警官看了看她,“另外一个人,你记得长相吗?”
池月摇头,“他们都戴着眼镜,帽子压得很低,晚上光线又不好,我没看清长什么样子,但我的印象里,两个人都很高,很壮,看起来很凶……” “这些照片里面,有没有这个人?”
池月再次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 几张照片里的男人,辨识度都不高。 池月认真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个是面熟的。 “对不起,我真的认不出来。”
她的答案,与老板娘的说法一致。张警官并没有很意外,收起照片,又问:“你们回忆一下,他们出现后,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众人摇头。 池月其实觉得那两个人的出现就很反常。 但那只是一种感觉,没有实际意义,于是也只是摇头。 乔东阳道:“不好意思,帮不了你们。”
张警官摇头,笑了笑:“没关系,这些家伙就是狡猾。回头你们要是想到什么,随时跟我联系。”
“好的好的。”
“麻烦了。”
“应该的。”
大家客套着,侯助理突然发问:“张警官,是这个人杀死冯大军的吗?他是什么人呢?”
张警官沉吟一下,失笑道:“目前我还不能给你们确切的答案。这个人的信息,也正在调查中。是不是他杀的冯大军,冯大军到底怎么死的,也得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
这个回答可以说很官方了。 大家都没有再说什么。 张警官向乔东阳告辞,带着人出去了。 外面还有几个民警,他们正在走廊尽头的客房里,搜查冯大军和另外一个人的行李。 有人守在房间的外面,不允许外人进去。 大家看了一眼,都拿询问的目光看乔东阳。 接下来,要做什么? 乔东阳面无表情:“我先去卫生院换药。然后,回月亮坞。”
…… 万里镇发生的事,是一个契机。 打破了公司与村民间多日的僵持。 大部分村民的心里,其实都是盼着拆迁的,只不过,他们先前受了别人挑唆,真把月亮坞当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圣地”,认为乔东阳非得在这里搞项目不可,这才开始有了贪念,想坐地起价,多捞一些好处。 现在带头闹事的龚家文捅伤了人,已经进去了,群龙无首,大家是又惊又怕,既担心连累到自己,又害怕乔东阳会追究,或者撤资离去。 整个村子安静如鸡。 乔东阳的汽车一到,村干部就迎了上来,言词间小心翼翼,一遍一遍问候乔东阳的伤情,比对祖宗还要恭敬,就怕他大爷一个不高兴,拍拍屁股就走人。 可有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 乔东阳回到村委会,看到老村长和俞荣,第一句话就是丧气话。 “这事大家就别再张罗了,我可不想把小命丢在月亮坞。就这么的吧。俞荣,项目全部暂停,一会叫组里的人,到我办公室开个会,咱们讨论一下善后问题。”
俞荣一愣,没反驳,“好的,乔总。”
老村长眼睛瞪大,像被雷劈了,尴尬着一张老脸。 “乔总,你消消火。有事好商量嘛。我们月亮坞的村民,还是很欢迎你们到来的,你能看中咱们这里,帮咱们脱贫致富,那就是我们月亮坞的恩人。我,我这……我这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正,我先代表大家给你道个歉,你要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可以提,我们再商量。”
老村长站在他面前,长长鞠躬。 那语气和表情,都快急哭了。 乔东阳面无表情,看他这样,也只有一声冷哼。 “不用商量了。村长你要是有诚意,这事早就解决了,也不会闹成这样!”
他说完,抚着刚刚换过药的胳膊,绕过村长,走向他的帐篷,头也不回。 这态度…… 看得老村长红了眼圈。 池月看他一眼,又看看错愕在原地的老村长,什么也没有说,跟了上去。 老村长老脸胀得通红,“池月。”
池月顿足,回头,“村长有事吗?”
老村长指指乔东阳的背影,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剩一个跺脚,叹着气走到她面前,言词恳切地说:“好姑娘,我要说什么,你是知道的。月亮坞是个什么样子,你比谁都清楚。我们真的是,真的是太需要这个项目了……” “乔先生说得对。”
池月冷漠地看着他,“要是你早点采取有效措施,制止村民闹事,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说实话,今天这个局面,谁都不希望看到。但是乔先生的脾气,就这样,他不高兴了,谁也没辙。”
“我不是不想制止啊,我是制止不了。而且闹事的人,主要是横峰村的,我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老村长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横峰村那群人,不知道在哪儿听人家鼓吹的,说咱们月亮湖地底下有大量的金矿,乔总来投资,不是想帮我们搞建设,而是来挖矿的……还说这个项目不仅污染环境,还会影响我们的风水,要是不多拿一些赔偿,准会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