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苏凡的话,让被问的男子面色一苦,而且那复杂的面色,仿佛隐藏着无奈,认命。 “郎君,不是我们不送,而是工坊里面……不收了……” 那男子说完了话,随即看了看周围,只有埋下了头。 唐苏凡眉梢一挑,不收了? 自己只不过隔了一天没来,怎么可能就不收了? “不收了?!是这样吗?”
唐苏凡的目光暼向了旁边的管事。 虽然这管事不知道唐苏凡哪儿来的底气问这话,但唐苏凡的话便让他不得不感到一股信服感。 那管事也是持着人前人后不得罪人的态度说道。 “郎君,倒不是收了,好像……好像是工坊里面,收不下了……” “好像就昨天一天,工坊里面收进去的病残老人与小儿,都有上千之数,不说有没有这么多吃的,现在住的地方都不够,所以他们啊,是来晚了,赶不上了。”
唐苏凡问道:“工坊外面现在还有多少类似于这种老弱幼儿?”
“哟,这还真没办法细数,这一时间太多,工坊里面确实收不过来……” 这时候…… “收?不知道收一群老不死的,一群手无气力的病人有何用?咳咳咳,死了,哈哈哈,全死了算了!!咳咳~死了吧,哈哈哈!”
那管事的话还没落地,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便从另一边传来。 而这个声音,正是那刚才旁边蹲坐在窝棚边柱的男子。 不过话也是说着说着,又被凉风的呛口胸膛抽动得直咳嗽。 如同一个破烂的风箱,一边想要抽动,一边却又在寒风下面发出凄惨的悲鸣…… “你什么意思?”
听着这人这恶毒的话,唐苏凡忍不住搭声问道。 感受到唐苏凡的眼神,那人好像是有些惧怕,身子缩了缩,不过那眼里那种对于这个世界的绝望和麻木依旧。 那眼神换了个方向,那干裂的嘴唇抽动,嘴里突然不断发出呢喃……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救一群一点作用都没有的人!咳咳,有什么用?明明我们才能干活?!明明是我们才能争那一口饭吃!呵呵,有什么用!”
“难道不知道,我们才能干活吗?!明明我们才配吃这口饭吗!!”
嘴里的呢喃,逐渐演变成眼里的疯狂…… 甚至…… 最后直接抓着旁边的雪往嘴里塞……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刺寒入喉的寒冷,让他不得不一阵又一阵疯狂的咳嗽哽咽,声音越发沙哑。 “给老子安静点!”
那管事见这人又准备作妖,忍不住一喝…… 这些日子,这人时不时都要作一会儿疯,有的时候,跳起来自杀的都有。 有的实在饿得受不了的,甚至会直接拿着搭窝棚的草生吃生咽的都有。 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常态…… “谁…谁能给我一口吃的啊,咳咳咳……” 而那边,墙角,一个满头枯发的另一个流民却又用着沙哑的声音,仿佛自说自话,又仿佛说给老天爷听一般…… 这两人的话,如同在引起了其他人的心思,就普通低落湖水的石头,很快就掀起涟漪。 “是啊,有什么用?”
“饿啊!谁……能…给我一口吃的!”
“咳咳咳咳!”
不一会儿后,这安静的窝棚,如同引起了共鸣一般,那哀嚎声,哭泣声,抱怨声,甚至是疯狂的怒骂声响彻成一片! 只不过这每一个声音下,都藏着最原始的虚弱和苦不堪言…… “安静点!”
“安静!!!!”
“不准闹!”
这时候,巡逻的护卫汉子们还要负责震住这群灾民的任务。 这一时间,甚有的叫唤得凶者,得扬棍立拳才能震得住。 唐苏凡就算想反驳,但听到周围不断涌现的哀嚎声。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自己的生命都成了最廉价的草芥,什么尊严,道德,礼义廉耻都是屁话。 所谓那后世的尊老爱幼,也只不过要建立在足够的基本物质充足的前提下才能保障。 那不断回响耳边的虚弱嘈杂声,让唐苏凡真的觉得这世界上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在人的生命受到最直接的痛苦和威胁,人那渴望生命的欲望越强大,那暴露出来的,与人性背道而驰的东西也就如同沙漠中被风慢慢吹走的沙砾,只剩下最伤人的骨刺…… 唐苏凡望着眼前无数人那苍白无力的虚弱面孔,无数人的那种对于生命的渴望,最终…… 也只有无奈叹息一声…… 可能那些上有父母,或者下有小儿的流民能够在自家家人被送进去能够感到开心以外。 在这个大多数家里都死得只是孤身一人的流民眼里,他们被接收到的善,恐怕比他们直接遭受的恶要来的更大…… 而且,易子而食这个词语,就是灾患年间来的。 毕竟,这就是人性…… 如果这群流民不聚集起来,散布于京畿道,朝廷只要各县赈灾相对赈灾有效,而不是散播谣言,让无数流民聚集来。 能够救下的性命肯定会更多,而不是让一群本来就受于天灾的流民因为一个流言或者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一个又一个死在路上。 而来到了这里,一个又一个来到这里却又找不到心里的希望。 这时候让他们聚集在一起,无论是朝廷还是他唐苏凡,一时间也是无能为力。 他娘的,世家! 唐苏凡那紧蹙的眉头透露出几分戾气,看着这群灾民,心里对世家这群狗东西的帐已经堆满了。 突然间…… “咳咳咳咳!”
刚刚发出恶毒言论那骨瘦如柴的流浪汉子仿佛是雪吞咽的多了,直接坐在在窝棚角。 那身子倒下,慢慢蜷缩,眼里之前的疯狂慢慢缓和了下来,嘴里的呢喃依旧不断,只不过……这次的呢喃,突然换了个说辞…… “救……能救好啊?能救,呵呵呵呵呵……” 最后,那倒下的汉子脸上只剩下一片经久不消的傻笑。 “他这是?”
这时候,突然听到这汉子话锋一转的这话,哪怕唐苏凡也是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管事回过身来,说道:“哦对了,这位郎君,此人是个疯子,不用理会……” 唐苏凡不由得皱眉:“疯子?那他还能如此有理有据的说话?”
“郎君有所不知,此人啊……时而癫狂,时而安生,这两天听说……好像是……好像他是扬州来的,一路上家中父母都被活活饿死,妻儿不知所踪,仅剩自己活了下来,一路上来到了长安。”
“所以一个挺好的汉子,直接被逼疯了,有时候各种奇怪的言论动作早就见怪不怪了……若不是见他可怜,早就将他驱逐出去了……” “原来……这样……” 唐苏凡重新撇了一眼那所谓的‘疯子’,从他身上,真的可以看透这个时代的残忍和无奈。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