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外婆……”老人的肩不住地颤抖着，脸上尽是极力隐忍地悲伤。一年多了，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而今已经一年多不见了。夏亦初大概还是可以理解外婆心中深深的思念的。她知道，外婆的犹豫源于自己，她总是怕给自己添麻烦。“外婆，我明天的课在早上，我们现在定好中午的票，等我上完课就出发，然后后天就是周末了，我们可以在那里待三天。”

夏亦初用力握了握外婆的手，外婆是她在乎的亲人，为了亲人，她愿意做一切她能做到的事。“亦初啊！”

老人之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内心觉得自己太自私，好不容易出了院能让孩子省点心，现在又想去找那个沉睡在床上一年多了的老伴，可她是真的放心不下啊！“好啦外婆，现在听小初的话，好好睡一觉，我去给咱们订好票，明天在家等我回来，回来了我们就去找外公，好不好？”

夏亦初起身轻轻拥抱了外婆一下，她想告诉外婆，无论她想干什么，她都会陪着她的，就像当年外婆陪着自己一点点长大一样。照顾外婆睡下，夏亦初回到房间里，其实让她为难的并不是耽误时间或是怎样，补习机构那里她可以道个歉在缓一缓，就算这个补习机构不行还有其他的，让她真正担心的是外婆刚刚出院，年纪又很大了，她实在担心以外婆的身体也许做不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就已经受不了了，可是在手机上翻了翻，机票的价格，实在让她望尘莫及。一种深深的无奈与受挫感袭上夏亦初的心中，原来钱，真的那么重要，没有钱，有时候连爱都爱不起。几番犹豫，最终还是选了两张卧票，其实本科证选择一个坐票一个卧铺的，只是不跟外婆在一个车厢里，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定好了票，夏亦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下次回来要快点找好工作赚钱，让外婆生活的好一点。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现在给补习机构打电话，应该还不算太晚，按下将那日应聘时存下的电话号码。铃声刚响三声，对面温柔的女士声音响起，“喂您好，这里是清北补习机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您好，我是前天来贵公司应聘的夏亦初，我们本来定好的时间是明天，可是我明天突然有事去不了了，所以如果给您造成了什么麻烦，真是对不起了。”

夏亦初诚挚地道歉。“哦，那……那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因为我们机构目前比较缺老师，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随时给您重新安排一个时间。”

“啊？”

夏亦初有些吃惊，她本以为自己这样失礼的行为会遭到对方很严重的不满，却没想到他们竟还愿意给自己改时间，看来还真是缺老师啊。“那麻烦您了，您看周二怎么样，我周二应该会有时间。”

夏亦初不知道自己周一什么时候能赶回来，所以还是放在周二比较好。“周二一整天都可以吗？”

“嗯，十二点之后都可以。”

周二早上有课，既然周二可以回来，那她也就不怎么想请假了。这一学期真的是请了足够多的假了。“好的好的好的，那我之后安排好了会在给您一个通知的。”

“真是麻烦你了，很抱歉，这个本来是我的错误，没想到还要麻烦你们。”

夏亦初不住地道歉。“没关系没关系，那就请您等我的通知。”

服务小姐礼貌地轻轻笑了笑。挂断了电话，夏亦初松了一口气，本想着会失去这次工作机会的，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大的转机，看来自己果真是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当夏亦初醒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响了，平日里都是安静的，这一下子让她竟有些难以适应过来。起身推门，看到外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夏亦初鼻子一酸，好久没有过这样家的感觉了。“小初啊，起床了就快去洗洗吧，早饭马上就好了。”

外婆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回头来，看到是自己，温柔地叮嘱她。“嗯……嗯！”

夏亦初鼻子酸酸的不自主地想掉眼泪，不敢说话怕被外婆发觉了，只好点点头应了几声，就转身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鼻头红通通的自己，夏亦初用力揉了揉眼睛，她知道，幸福的生活在等着自己，既然连以前的痛苦都可以熬过去了，那么的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在去哭泣了。两节课上完，夏亦初就匆匆地离开了学校，回到家中，外婆已经将要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小初，咱们现在就要走吗？”

外婆的声音里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对，外婆，咱们这就去看外公。”

夏亦初将桌上的背包背上，又拿起了自己的包，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份证手机钥匙和钱都在，这才拉着外婆出门。其实距离她们定的车票还有一段时间，她们本可以在家吃个饭的，只是夏亦初知道，对于外婆来说，她宁愿在车里等着也不愿意迟半分钟，也因为她们要见的人，是外公。坐公交二十分钟就能到火车站，可是这会正好是高峰期，人一定特别拥挤，夏亦初自己的话到没什么，可还带着外婆，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出租。“外婆，咱们今天奢侈一把，打个出租车吧！”

夏亦初拉着外婆，眼里满是笑意。她吃苦没关系，但她一定尽全力不让家人跟着自己一起吃苦，即使现在的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多贵啊，坐公交车吧！”

老人心疼钱，其实是心疼孩子。“没事啦，我们过去还要有时间吃点午饭呢，不然半路饿了，火车上的东西更贵。”

夏亦初想了想，很认真地告诉外婆。“哦好好好，那我们快打车吧！”

人老了，总是像孩子一般好哄。到了车站，简单地吃了一点午餐，夏亦初又买了一些面包和水，以备长发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之行。外婆不晕车，这大概是唯一能让夏亦初感到安慰的事了。一路上，外婆一直定定地看着窗外，似乎想要将这一路的风景全都记在心中似的。夏亦初知道，外婆是心中急切，一年多未见，一直只是从自己或他人口中听到外公如何如何，这怎能让她不担心。很久，夏亦初终于不放心起来，“外婆，躺下睡一会吧！”

“嗯……好，睡一会！”

外婆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放心，这才答应下来。旅途最是疲惫，尤其是长时间地坐在车上，即使窗外的风景迷人，也不过终是一扫而过，更何况此时将要入冬，窗外尽是枯草，没有一点儿生命的迹象，这更让人心中腻烦疲惫。看着外婆睡下，夏亦初也躺了下来，许是真的累了，竟没有想什么心事，也沉沉地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夏亦初睁开了眼睛，窗外已经是夜晚了，一片沉寂的黑，车厢里灯光很亮，使得外婆瘦小的身影映在窗上，外婆在想什么，很认真地，竟没能感觉到夏亦初的目光。“外婆……”夏亦初的声音里透出些许疲倦。“小初啊，睡醒了？”

外婆的身体猛的一怔，然后才缓过神来。“外婆什么时候醒的？”

夏亦初知道，外婆又在想外公了。“小初啊，外婆睡不着！”

老人的眼睛低垂下来，有些内疚，有没无奈。夏亦初看的心疼，她知道外婆是怕自己责备她，老人果真是越长越小，自己怎么会舍得责怪她呢，外婆想念外公，担心外公，这样急切地去见外公，路上又怎么可能休息好呢？这些她都懂的。也许爱一个人，真的就是这样吧，人会变得傻而天真，却又让旁观者无比心疼。“小初，你说你外公他会知道我们去看他吗？”

老人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夏亦初。“会的会的，外公也许现在就等着我们呢！就算他睡着，他也一定会知道的。”

夏亦初轻轻握住外婆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可以坚持下去的力量。“嗯，我也觉得你外公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也许等我们过去了，他就醒来了。”

外婆终于忍不住了，十几个小时车厢里压抑而孤独的等待，让老人的心情一点点变得脆弱起来，夏亦初觉得，现在的外婆，只要在给她头上放一片羽毛，她都会撑不下去了。其实夏亦初在那段时间里也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觉得再给自己一点点压力，她都随时会发疯，会死去，可是没有，从来没有一刻她清醒地想要放弃生命，也许是因为有外公外婆，也许是她本身就不甘心，总之，即使在大的困难，她都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好好活下去。也许人就是这样，那些道听途说的困难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有一天有更令人难为情接受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你还是会咬咬牙挺下去，然后告诉自己未来的生活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