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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武功侯,对吾等有大恶意啊!”
临淄城一处住宅中。 三位方士聚集于此,商议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听着韩终阴沉的声音。 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长脸方士,疑惑道:“麒麟祥瑞,乃是映衬皇帝封禅之举,对于皇帝来说大有好处,能昭显他圣王之德。此事不仅是满朝公卿,就连他武功侯也肯定是清楚的,为什么他要对吾等提出的麒麟祥瑞进行深究,这有些于理不合啊?”
说话之人被称作石生,乃是卢生的入室弟子。 在卢生等人入咸阳劝说君王的时候,石生就留在齐鲁之地,经营着方士们的大本营,凭着一身能说会道的本事成为了临淄郡守的座上宾。 临淄郡诸县的祥瑞,以及临淄城的这个麒麟之兆,都是出自他的杰作。 一直面色平静的卢生笑了起来。 “没什么于理不合的,武功侯记恨吾等方士,自然是想要破坏吾等以祥瑞取悦皇帝的事情。”
韩终皱眉道:“武功侯记恨吾等?可是我们在咸阳的时候,从来就没和他有过来往,既然连来往都没有,何来记恨一说。”
卢生抚着颌下白须,叹道:“自是因为侯汜的关系。侯汜献给皇帝的几颗奇药,害的武功侯暴病一场,卧榻难下,他是沙场战将,心中自然会愤恨。侯汜和那些炼药之人虽然被皇帝坑杀而死,但这武功侯心中恐怕是难以咽下那口气,便转而记恨到了吾等的头上。”
韩终怒道:“原来都是侯汜惹的祸!”
石生已经听过咸阳坑杀方士的事情,气恼道:“这武功侯也特不讲道理了。那炼药害他的是侯汜,跟吾等寻仙的方士有何关系,他要这般记恨于吾等。吾等与他无冤无仇,却如此坏事,真是可恶的很。”
卢生笑了笑,说道:“此事你们倒也不用担心,没看到今日皇帝阻止了他深究麒麟之事吗?这个秦国,一切都是皇帝说了算,只要咱们一直能抓住皇帝的心,哪怕他是伦侯又如何,照样无用。”
“卢公说的是,我们只要抓住皇帝的心就行了。”
韩终和石生附和的点头,脸上逐渐绽放笑容。 只是到了下午,皇帝除了下诏宣布麒麟降世,并让李斯执笔,写一篇御用文章以显示他圣王之德的事情外,对于临淄城郡守以及本地民众的封赏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完全不合理! 要知道前面几个献祥瑞的县,要不是被皇帝免了一年徭役,要不就是有牛酒和布帛犒赏,就连县令也有赏赐。 总之只要献上祥瑞,皇帝就会赐予封赏,以示上下同庆。 这也是临淄郡守愿意听石生的话,带着全郡一起搞祥瑞的原因,不仅能大拍马屁赢得皇帝欢心,还有实际的好处。 结果前面那些小打小闹都得了好处,到了临淄城“麒麟降世”这个大招的时候,却是啥东西都没有? 这种不寻常的事情,本身就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到了晚间时候,更有一个小道消息流传了出来。 祥瑞止于麒麟。 据说这是皇帝的话,至于其中真假,就需要各人自己考虑了。 韩终又惋惜又气恼的说着:“一定是武功侯干的!皇帝之前让他单独留下,恐怕是武功侯借此机会说服了皇帝。此人果真不可小瞧。卢公啊,这祥瑞之事,是不能做下去了。”
卢生“嗯”了一声:“祥瑞之事点到为止也好,这只是点缀。之前的事情已让皇帝高兴,这便足够,吾等真正要做的还是带皇帝到海边去。只要他看到一望无际,烟波渺茫的大海,必将深受震撼,生出寻仙求药之心。对了,徐巿那边联系的如何了?”
石生道:“徐巿已从琅琊而来,已经在胶东等候,只待皇帝抵达,他便可向皇帝展示沧海之妙。”
“很好,有徐巿在,此事成功的可能又大了不少。不过出海寻仙之事关系重大,不能有失。武功侯对吾等颇有敌意,说不定会生出阻碍之心,我当去与他示好才是,顺便以仙山之说探探这位君侯的意思,若是能将他说服,自是再好不过。”
卢生低语着。 让始皇帝资助他们出海寻仙,这是寻仙派方士最为渴望的事情,他绝不希望因为武功侯的掺和,让这件事被破坏。 …… 第二日。 在陪着秦始皇游玩了临淄城的王宫、古迹之后,等到皇帝工作瘾发作,罢退群臣,自己跑去屋里批阅文书的时候。 武功侯赵佗自行来到临淄城头吹风。 在那高耸的临淄城墙上,赵佗负手而立,眺望城内景象。 昔日苏秦曾言: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但当年赵佗率大军伐齐,兵围临淄时,并未看到苏秦所说的这般繁荣景象,他只见到齐人在秦军兵威之下瑟瑟发抖,齐王建跪地叩首,以求饶恕的模样。 这次跟随秦始皇东巡,经过临淄,他终于感受到了苏秦说的那种味道了。 宽阔的临淄大街上,四处有市民行来走去,有人摇头充竽,有人抬手击筑,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据说在秦始皇来之前,大街上甚至还有斗鸡走狗之人,城外更是常有齐人聚集在一起玩蹴鞠等游戏。 不过因为皇帝的东巡,这些娱乐活动在前段时间就被郡守紧急叫停了。 不管平时怎么样,在皇帝前来巡视的时候,必须拿出最好的姿态来进行迎接。 饶是如此,现在的临淄依旧是赵佗见过的一座很有活力的城市,其状态远远好过秦法高压统治下的关中秦地。 “秦法啊……” 赵佗站在风中,轻轻叹息。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他的随从。 “君侯,有方士卢生求见。”
“哦?”
赵佗略微惊讶后,若有所思。 他还是让随从将卢生请了过来。 “鄙人卢敖,见过君侯。”
卢生上来便笑呵呵的向赵佗施礼。 赵佗微微颔首道:“卢公不用多礼,不知来见我,有何贵干?”
卢生眼皮一跳,没想到武功侯居然这么直白,相互之间都不客套一番。 他之前准备借着客套的机会,来与赵佗亲近的话术倒是白准备了。 卢生道:“无甚大事,只是听闻君侯乃天下名将,南征北战,见闻极为丰富,希冀与君侯亲近亲近。”
与我亲近? 赵佗打量了一眼卢生满头白发白须的老年人模样,顿时满脸的嫌弃。 就你这样子也想和我亲近,换个白毛美少女来还差不多。 赵佗随意“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依旧负手而立,只往城中景象看去。 卢生心中暗骂竖子好生无礼,真想甩甩袖子就走。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卢生还是忍住了,他面带微笑道:“不知君侯可曾听过海外仙山之说?”
“海外仙山?”
赵佗回首,盯着卢生。 “你是想说蓬莱、方丈、瀛洲的事情吧?”
卢生心中大喜,没想到这赵佗年纪轻轻也了解过海外仙山的传说。 既然有过了解,那看来是对此说感兴趣的了。 他只需大肆吹嘘描绘,用三座神山的仙人、不死药来震撼赵佗。 只要卢生先镇住了赵佗,日后方士们在海滨建言皇帝的时候,自然不会受到对方的阻拦了,甚至还能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卢生算盘虽然打得好,但他尚未开口,就听到赵佗自顾说了起来。 “岱屿、员峤、方丈、瀛洲、蓬莱,好像是这五个名字吧?”
“此五仙山者,其根无所连结,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其上仙人害怕仙山沉没于海,便请求天帝帮忙,让北海之神派来十五只大鳌,以身体把这五座仙山顶住。分为三班,六万年一换。如此这五座仙山便稳定下来,不再流动。”
“可惜被龙伯国的巨人一连钓走了六只大鳌,如此则岱舆、员峤二山失去背负,流于北极,最终沉于大海,只剩方丈、瀛洲、蓬莱三座仙山尚存……” 卢生嘴巴大大张开,双目中满是惊骇之色。 这武功侯,难道也是寻仙派的方士? 他说的五仙山变成三仙山之说,卢生也曾听传授他的老师讲过,但具体细节却不如赵佗说的详细,许多都是他没听过的。 怎么赵佗懂得比自己还多? 见到赵佗说完后,正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 卢生干笑道:“君侯所言甚是,不想君侯对仙山之说知之甚深啊。”
赵佗大笑道:“只是略有耳闻罢了,肯定不如卢公此等寻仙之士知晓的多。卢公可知那三座仙山之上的仙人境界各有几种?”
“仙人境界?”
卢生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怎么仙人还有境界之分,不都是不老不死的吗? 赵佗笑道:“卢公可知何为人仙?何为鬼仙?何为散仙?何为地仙?何为天仙?何为玄仙?何为金仙?何为大罗金仙…… 听着武功侯嘴里冒出来的那一个个仙人境界的名号,卢生只觉全身颤抖,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武功侯在说什么? 这些仙人的境界,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怎么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一滴接一滴的汗水自卢生额头上流下。 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哪怕是站在号称天下之主的秦始皇帝面前,他卢生也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仙人之事。 但如今,在赵佗似笑非笑的目光下。 卢生只能不停咽着唾沫,脸上有羞愧的红色在浮现。 他这个寻仙派的方士,似乎还不如眼前的武功侯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