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为什么那只猴子还在追我!”
身穿立涌市米黄色警服的老人须发花白,惊惶地奔跑在警局之外的大街上。 在他的身后,某只屁股上燃着火焰的宝可梦如影随形。 那宝可梦身形小巧,追击的声势却异常迅猛。 从旁人的视角,只能看到一道明亮的火光以折线状跃动着行进,并在在沿途的地面、路标、站牌、垃圾筒上借力加速,每次发力跳起,都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烧焦足迹。 但在被追逐的老人惊恐回眸的眼神中,身后那一团不断接近的火焰,却仿佛来自深渊的魔爪。 街上不明所以的合众民众或许认不出那只宝可梦的品种,但老人不同,他曾在神奥地区的顶级大学担任过教授,虽然教的是与宝可梦毫无关系的公共关系学科,但他对神奥初学者精灵之一的小火焰猴可绝不陌生。 可怕的并不是这只小火焰猴的品种,而是它意图要做的事! 这位老人虽然披着一件警服,却不敢呼救也不敢回头应战,只能靠着这副老朽的人类肉体继续奔跑下去。 为什么年近花甲的自己要如此拼命地在街上逃窜?为什么不得不在这只弱小无比的猴子身前狼狈逃跑?魁奇思那近乎完美的计划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等离子团的七贤人之一,主管教团思想推广工作的斯姆拉不禁扪心自问。 粗重的喘息、加速的心跳声中,六十年间的种种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其中有自己辛苦求学、获取学位时的踌躇满志;有在研究领域被同行排挤超越时的不满愤懑;也有在雷文市的咖啡馆中,与另外六名志同道合的学者缔结盟誓时的慷慨激昂……但最终留在他记忆深处的,是不久前那场王的登基大典上,仰望苍穹时,那股从灵魂深处感受到的颤抖。 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把等离子团这个自己从开始就参与创建的组织,当作毕生的信仰。 见识过天选英雄身披的伟大荣光,聆听过遥远神灵的呼唤声后,俗世之中的规则便早已无关紧要了。 如果是过去那个名叫斯姆拉的大学教授,他绝对不会参与进这样的阴谋之中。但等离子团的贤人斯姆拉却可以坦然染黑自己的双手。 若无人涉足泥潭,世人又该如何抵达理想的彼岸? 这起事情的开端要从N的出走说起—— 微服私访的君王不能没有重臣的陪同,斯姆拉正是七贤人中,负责暗中保护N的人选。 但所谓的保护,并不仅仅指物理层面,更重要的是,还要维护王圣理想的纯洁。 精灵联盟总擅长用来和谐的表象来掩藏自身的污秽,如果N被他们花团锦簇的表面功夫所迷惑,就此放弃理念抛弃教团,后果将不堪设想——七贤人中的主张者如此宣称。 其实斯姆拉本人对这种担忧十分不以为然,他认为N不可能因为区区联盟的蒙蔽就抛弃信念。但七贤人毕竟有七个人,汇聚了各领域精英的教团高层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最终,维奥与魁奇思联手说服了所有高层,启动了一项名为“护航”的秘密行动。 “护航”行动的大部分内容都与教团组织的宣传工作有关,因此斯姆拉顺理成章地被选为行动总负责人。他这种元老当然不会亲自担任暗中尾随的保镖,但事关等离子团的集体信仰,有时涉及“护航”工作涉及了机密事项,他只得独自不为人知地开展工作。 斯姆拉喜欢把自己的工作称为“宣传”。从青年时起,他就发现自己在社交领域具有无比敏锐的洞察力,能在瞬间分辨出大众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他不是心理医生,也不会催眠之类的超能力,但他善于学习,人类历史上公共关系案例是永不枯竭的经验宝库,丰富的经验与高超的学术素养让他总是快人一步地东西局势,永远高居于游刃有余的交涉地位。 基于这项本领,他可以在瞬间构思出精彩绝伦的演讲,可以如引领浪潮的刺龙王一般遥控集体意识的涌动,在无人注意之处发掘出怨言与恐惧,把不安的情绪渲染成愤怒的火焰……在面对面的对谈之间,他同样能把不利的论据变成有利的观点,让原本难以接受的观点播种进听众的脑中。 但联盟官员与警察们,则似乎更愿意把他在暗中做的那些小动作称为“煽动”。 联盟历115年,合众地区第一起精灵解放运动游行爆发。在有着“时尚之都”美誉的雷文市,三千多名市民与二十位艺术家集体自发走上街头,一起砸烂了手中的精灵球。这场近乎行为艺术的表演震撼了整个合众,成为新时代浪潮中的第一朵浪花。 116年,借着一起“宝可梦虐待事件”,帆巴市爆发大规模抗议游行。经某个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组织的运作,游行的训练家们与联盟警方发生激烈冲突,其中三名训练家遭到拘捕。 但就在他们被关入看守所的第二天,声势更加浩大的抗议游行又一次爆发,抗议的人群差点火烧了帆巴市的联盟大楼。后者迫于压力,不得不提前释放那三位被关押的训练家——在这次事件中,暗中发展多年的教团首次露出獠牙,“等离子团”的大名第一次被刊登在合众的报纸媒体之上。 直到今日,合众地区大大小小爆发了近百起抗议游行与公共暴动事件,这些行动无不展示出等离子团彻底改变世界的勇气与决心。 如此示威在引起合众民众一些怨言的同时,却也给等离子团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新信众。更何况,每次兴起的暴动,都在把合众联盟向土崩瓦解的悬崖推进一步。 如今,半数以上的合众联盟官员开始慑服于教团的声势,不再如发展前几年一般动辄喊打喊杀,逐渐采取退让妥协的共处方式;“精灵解放”的理念更是早已经深入人心,几乎成为合众知识界与艺术界的政治正确,与之意见相反的人会受到所谓民众的猛烈抨击。 ——除了七贤人内部,没人知道这些轰轰烈烈的运动有一个共同的计划者,就是这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在这座立涌市,等离子团其实一直对发电厂的猫腻心知肚明——那个叫阿尔诺的女工程师曾参加过几场教众间的集会,一次偶然的失言后,威廉厂长利用精灵自爆发展工厂的消息,便已经兜兜转转地来到了等离子团七贤人的圆桌之前。 当时的N即将踏上旅程,七位贤人一致认为,让发电厂的本性在王的彻底展露绝对能具有深刻的教育意义。 斯姆拉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揭发工厂的黑幕,让巡游全国的N亲眼目睹人性的贪婪,以此让心生怜悯之情的王上看到人类与宝可梦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但等离子团最初的倡导者、N的养父、同为七贤人之一的魁奇思,却认为这样的这样的揭发过于温柔。他保持着那副仿佛时刻在悲天悯人的神情,含蓄地开口指出,若能让事情变得无法挽回,或许更能坚定N改变世界的决心。 目光交汇之间,斯姆拉听懂了老友的弦外之音,沉默地点了点苍老的头颅作为回应…… 发电厂毁灭的命运在这一刻就已被注定,犹如半年前在深巷中中死于烈火的大学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