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祥既义愤填膺，又羡慕嫉妒，恨恨地说：“他老婆孩子就在德国，还乱搞！他要是和客户玩真的，将来怎么收场？要是玩‘ONS（一夜情）’，这是他现在对口的客户啊！别被人抓个‘性贿赂’！”

吴锦华不知道怎么接话。　　罗小祥开始教育她：“哎！公司啊，都是血气方刚、荷尔蒙爆棚的年轻人，在海外又远离家人，寂寞得很，再加上工作压力大，总要释放压力，容易犯错误！你要小心啊！”

吴锦华望着车外，寒夜的杜塞尔多夫街头，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异域时与曾子健的相识、相交。她觉着自己并不只是因为寂寞，她的身边从来不乏热闹，但是她讲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罗小祥看了一眼沉默的她，继续叨叨：“像你这样的美女，尤其要小心，你看，你今天晚上和我单独出来，刚才还那么自觉地喝了四杯酒，如果我别有用心，那你多危险？绝大部分性侵、性骚事件全是在酒后！全是发生在熟人之间！”

罗小祥是下意识地拿自己做起了正义的标杆，去和刚才看见的那个路文涛比较。　　他讲得好像不是自己极力推荐德国的“圣诞集市”，把吴锦华约了出来；隆重介绍圣诞的“热红酒”、“蛋酒”，令吴锦华好奇地一一品尝一样。　　卡恩和埃莉诺第二天开始休假，所以路文涛带着无线替换一期项目的交付团队的骨干在这一天下午去给卡恩、埃莉诺等人做了一次进展和计划的汇报。　　目前看来，一切顺利。项目需要在明年一季度结束之前交付完，新年之后就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他们必须从胜利走向胜利。　　“莱茵电信”在前一天给“伟中”颁发了一个“最佳供应商”大奖，这一天大家心情正好。　　会议结束，路文涛没有和大家一起回去。他和卡恩多聊了几句，卡恩早有安排，拒绝了他共进晚餐的提议。　　他照例在客户办公室的开放区域晃荡了一圈，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埃莉诺叫住了。　　埃莉诺心情不错，问：“文涛，你圣诞节有什么计划？”

路文涛答：“加班！”

“你开玩笑？”

“真的，中国人不过圣诞节，我们等着过春节。”

“但是你们在这边是跟随德国的公众假期吧？而且，德国人休假了，项目没人配合你们了。”

路文涛说：“我们计划内部讨论两天业务，关于明年、后年、五年后怎么能够更好地与‘莱茵电信’共同发展。”

埃莉诺耸耸肩，说：“希望我们明年保持好的合作！我明天去维也纳，我们明年见！”

“你的家人在维也纳？”

“是的，我父母现在维也纳居住。”

路文涛看看表，临时起意，说：“你晚上有空吗？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吃今年最后一顿工作餐？”

埃莉诺故作神秘地说：“我们老板早几天特别强调，要求我们节日期间不要和你们吃吃喝喝。”

路文涛说：“是吗？我们去工作餐，‘AA’制，不算吃吃喝喝吧？”

“你现在工作日的默认项仍然是不回家吃饭？”

“你知道的，年底特别忙。”

埃莉诺对共进晚餐的邀请不置可否，拿起包，下班走人。　　路文涛和她一起走到了停车场。　　埃莉诺看看表，临时起意，说：“那么，我们去喝一杯？”

“好啊，去中餐馆？”

埃莉诺摇头：“我先回趟家，两个小时后，去喝点东西，我推荐一个地方。”

路文涛根据埃莉诺发过来的地址找到那家酒吧时，她已经坐在里面。　　酒吧离埃莉诺住处不远，不是那种传统式样的小酒馆，是个现代装修风格的酒吧，里面人不少。　　埃莉诺坐在长长的吧台边上，她显然是这一家的常客，正与服务生聊着，面前放了一瓶“龙舌兰”。　　路文涛坐下来，吃惊地望着她：“你开玩笑？一瓶‘龙舌兰’？不是说喝一杯么？我能不能打电话叫人？问问杰瑞有没有空过来一起喝？”

埃莉诺得意地说：“今天的酒由我付账，要不要邀请别人由你决定。”

路文涛真给杰瑞打电话，杰瑞和张文华在一起，两个人一听他在和埃莉诺喝酒，不但断然拒绝赶过来，还奚落了一番他悄悄摸摸和女客户喝酒，搞不掂搬救兵的行径。　　张文华在电话那头对杰瑞喊：“你告诉他，不能怂，为国争光！”

埃莉诺挑衅：“中国人，你这么害怕？”

路文涛顿时觉得真不能怂，端起喝‘龙舌兰’的小酒杯，仰头就是一杯。”

埃莉诺是客户一侧负责无线替换一期项目的项目经理。她辛苦了一年，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阶段性成果，当然高兴。这几个月，她一开始讨厌路文涛，后来没那么讨厌他，再后来，算是在项目中结下了战斗友谊。　　圣诞节将至，她更是放松。　　两个人喝得爽快，聊得轻松，渐渐有了醉意。　　埃莉诺问：“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路文涛说：“你以前真的讨厌我？我还以为你对谁都是那个表情。”

他学着埃莉诺，翻了一个白眼。　　埃莉诺还了一个完美的白眼，说：“以前，我不认为中国公司是真的有实力。而且，我知道你从卡恩那里买酒。”

路文涛心里暗暗一惊，记起了那天老孙对他的提醒，问：“那么？”

“我认为你在试图贿赂卡恩，虽然你是在为他的酒付钱，但也许你是把这作为一个机会。”

“那现在呢？”

“现在我认为‘伟中’是个很有实力的公司，我认为你很专业，是个好人。”

路文涛得意：“我当然是个好人！”

埃莉诺说：“而且，我一直很尊敬卡恩先生，我相信他的职业操守。”

路文涛说：“看来我确实不能站在西瓜田里了！”

埃莉诺不明所以：“什么西瓜田？”

路文涛说：“一个中国成语，‘瓜田李下’，就是说如果你总是站在别人的西瓜田里，别人会怀疑你要偷西瓜；如果你总是站在别人的苹果树下，别人会怀疑你要偷苹果。”

他不知道“李子”用英文怎么说，就用“苹果”代替。　　埃莉诺举起酒杯：“为智慧的中国成语！”

路文涛举起酒杯：“为亚洲最勤奋的中国人和欧洲最勤奋的德国人！”

不知不觉的，他俩喝完了那一瓶“龙舌兰”，醉了，该结账走人了。　　路文涛伸出两只手，握紧拳头，把大拇指埋进手心，做了个德国人用来“加油”的手势，说：“祝我们明年好运！”

埃莉诺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祝我们好运！”

她站起来，却身子一晃，扶在了路文涛肩膀上。　　他说：“我先送你回去！”

她点头：“我住在附近。”

路文涛定定神，觉得自己还是可以集中精力，稳健步伐的。　　埃莉诺一迈步，又是一趔趄。路文涛扶住她，她顺势把手扶在他臂弯里，两个人往埃莉诺住的公寓楼而去。　　好不容易蹒跚到了楼下拐角处，埃莉诺似乎想吐，松开路文涛，撑在墙壁上。　　他看见她用力撑住墙壁的姿态，在一旁傻乐。　　埃莉诺回过头，他说：“我想起了那一次在办公室，你把脑袋伸在垃圾桶上面，说那是我脑袋的位置，你会和我一起努力，保住我的脑袋。”

路文涛弯着腰，手撑在膝上，撅着屁股，摆出一个夸张的姿势：“那次我觉得你，嗯，不翻白眼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嘛！”

他犹豫了一秒钟，加了一个词：“火辣。”

埃莉诺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白眼，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他直叫：“哎，你还好吧？回家了，回家了。”

埃莉诺一边笑，一边抱住他的头，在他左边脸上亲了一口，右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把嘴巴贴在他嘴巴上，把舌头往里探。　　就是在那个时候，一辆车从他们身旁的马路上慢慢驶过，车上是目瞪口呆的罗小祥和吴锦华。　　路文涛被埃莉诺吓得一动不敢动，终于用劲推开了她。　　她松开他，退出一步远，非常困惑地打量着他：“非常奇怪！”

他问：“怎么？”

她说：“为什么中国人，你是没有舌头的吗？”

路文涛无语，示威般地把舌头伸出来，在空气中晃了晃。　　两个人都乐了，在街头放肆地大笑，笑到弯下了腰。　　埃莉诺似乎清醒了一些，摆摆手：“再见！”

她转身向楼里走去。　　他又怕她万一醉倒在半路，出事，又不敢送她进家。于是，跟在她后面一步远。　　进了电梯，她询问的目光看着跟进来的他。他赶紧缩在角落：“我看你进家门。”

路文涛目送埃莉诺进了家门，赶紧按上电梯门，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