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钱旦在洗手间的尿兜的前面遇到了苏启亮。 他正盯着墙壁,惦记起老爸未知的病理检查结果和后续治疗方案,有些焦虑,旁边多了个身影,叫他:“旦哥!”
扭头一看,是苏启亮,他点头示意:“你好!”
“旦哥,谢谢你推荐我去墨西哥!”
“老邓这么快跟你沟通过啦?”
“邓总昨天一开完你们的会就找我沟通啦!他可不爽了,,,” 他的话没说完,被钱旦打断了:“别在这里说这些!”
他俩走出洗手间。 钱旦问:“怎么啦?老邓是不爽我推荐你?还是不爽你想去海外?”
苏启亮说:“没有啦,是我手上的工作要交接出来,我们部门太忙了,邓总不爽要给其他人压任务。他让我把工作交接清楚,不要留尾巴在这边。”
钱旦说:“我就知道老邓有觉悟!我其实也舍不得你走啊,你上次怎么说的?我俩合作去见客户,我代表成熟、稳重,你代表‘极客精神’,最佳拍档!”
钱旦问到:“你去海外,家里人没意见吧?”
“昨天晚上和我老婆商量了,她刚怀孕。”
“啊!恭喜啊!那你不出去了?”
“去啊!她同意我去,她爸妈在深圳陪她。上次在德国的时候你说公司海外业务量这么大,出去常驻一趟,将来回看自己在‘伟中’的职业生涯的拼图,会觉得很完整。我觉得很有道理。昨天和我老婆商量,她说既然有机会,晚出去不如早出去,圆了我的梦。”
钱旦点头:“过去之后,该休假的时候就争取回来休假。公司一年给报销三套探亲机票,老婆、孩子、爸妈都可以用,到时候用完!别帮公司省钱。”
苏启亮是一个细心,又爱刨根问底的小伙,他问:“旦哥,你刚才为什么说别在里面说这些?”
钱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回答到:“在洗手间里不要聊一些有的没的,你永远不知道后面隔间里的马桶上坐着谁啊!你刚才说老邓‘可不爽了’,我不知道他有多不爽啊!万一他正好坐在你背后的马桶上呢?”
苏启亮叹道:“大佬,你做网络安全做得这么小心了啊?”
钱旦说:“没有啦,这和网络安全没关系。这不是刚刚有过故事么,早几天我和老邓边尿边聊,吐槽部门人手不够,肖总卡进人卡得过紧,老邓面试了几个人都被他否了。我俩聊得起劲,后面隔间的门一开,肖总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他也不看我们一眼,走到门口一边甩手上的水,一边说‘你们先审视自己的工作方法,提高工作效率,现在到底是人不够?还是你们没用好?’,说完还是瞅都不瞅我们一眼,走了,好尴尬!”
说完,两个人乐了。 在“伟中”这样的公司,最不缺乏的就是年轻人的机会。 钱旦一不小心帮着把苏启亮“摆渡”去了地球的那一端,等待这个年轻人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新大陆呢? 中午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下午,钱旦请了半天假,带着老爸去“北大医院”。 病理检查结果出来:“未见癌变”。 他们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两个瘤一个达到了25毫米,另外一个虽然较小但是离肛门近,医生建议尽快处理。医生说可以通过肠镜切除,得住院半个月左右。 钱旦倾向于就在“北大医院”做手术,自己从来没有照料过爸妈,该到了反哺的时候了。老爸则希望回湖南治疗。 晚上睡不着。 他想起了城中一家去年才开始营业的,引进香港管理模式的公立医院。听说那家医院不但具备国际一流的管理经验和医疗技术,就医的体验也很好。 钱旦在网上搜索,深圳人向来乐意接受新鲜事物,大家对那家医院的正向反馈较多。他决定带老爸去看看,也许在治疗方案及医院上能有新的选择? 他们希望的是有一个对身体伤害最小、能根治的、可靠的治疗方案,以及体验更好的就医环境。 过了两天,钱旦带着爸爸去了那家香港人管理的医院。 新医院,挂号费一百块,没有拥挤的人群,环境不错,体验不错。 医生的门外没有排队的人,里面一个年轻的医生很是耐心,但他面对钱旦带过来的之前的病历报告,却是一副没有把握的样子。 他叫过来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医生,做起了“会诊”。他俩商量完,继续用商量的语气对父子俩说:“这两处应该都可以先用肠镜切除,但有可能转急诊手术。”
这趟下来,钱旦爸爸拿定了自己的主意。 晚上,等钱旦回家,爸妈把他叫到他们房间。 老爸说:“我和妈妈商量好了,我们回湖南去治疗。我下午问了一个在‘湘雅附二医院’的朋友,他讲这样的手术在深圳的医院可能一个月做几十例,在他们那里一天做几十例,医生的经验完全不一样,让我去他们医院做手术。我觉得他讲的有道理。而且,在这边你们总要请假,太麻烦你们,我就去‘附二’做,我们能够照顾自己,你们放心!“ 钱旦知道老爸的犟脾气。上午那两个年轻医生的青涩表现给老爸留下了深刻印象,说到两地医院在手术经验上的差距,似乎无可否认。 爸妈一辈子总怕麻烦别人,不管是对外面朋友,还是对家里亲戚,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见外”。钱旦当然不认为爸妈是麻烦自己,但他知道爸妈很怕麻烦自己,可怜天下父母心! 钱旦的爸妈急急忙忙回了湖南。 他们家在湘西一座群山怀抱中的小城中,爸妈打算先回一趟家,然后去长沙住院、手术。 星期六晚上七点多的火车,钱旦送完站回家,看到女儿买来,一直是老爸在照料的两只小兔子,他想问女儿“爷爷多久喂兔子一根胡萝卜?”
刚一张嘴,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儿掉下来,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舍不得他们离开深圳,他祈望老爸手术顺利,两位老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伟中”的同事中,不少人如他,年少时只遗憾万水千山走不遍,渐渐年长,身仍在远方,心里开始害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老爸顺利地在长沙完成了手术。 老两口从开始住在医院墙外的小酒店等床位,度日如年,到住进医院,做完手术,又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钱旦去了两次长沙。 等老爸动完手术,钱旦去英国出了一趟差。 公司驻地在离伦敦不远的小镇贝辛斯托克,他每天就是在酒店、公司,以及几个项目组的所在地来回,忙忙碌碌。 直到离开的前一天,他和一位来出差的同事利用星期六去逛了一天伦敦。 他们从滑铁卢火车站开始,经过伦敦眼、大笨钟、议会大厦、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塔桥等等,最后沿着泰晤士河的岸边走回到滑铁卢火车站。 河滩上有一位不知名的歌手,四、五十岁的年纪,花衬衣、牛仔裤、太阳眼镜,坐在自己带去的躺椅上,一把电吉他接在便携的电池箱上,阳光下悠闲地歌唱。 早两天下过雨,河滩有些泥泞,他独自坐在那里,孤独却又惬意的样子。 钱旦站在河堤上,望着河两岸那些著名的古老建筑,听着歌手的弹唱,心弦又被拨动。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年轻,不论身体还是心态,但是,过去两个月令他觉得纵使自己离老去尚早,自己身边的世界却在慢慢变老。 他想,还是暂时安定自己那颗驿动的心,留在离家近一点儿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