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起,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看见自己妈妈正盯着自己看,脸上的表情似随时要和他讲一堆大道理。他不耐的挥挥手,说道,“我擅自加戏纯粹是为了营造戏剧效果,你不觉得这样爸爸更容易上当吗。”
安想登时无言以对。安小远说得真是太对了,但她觉得,孩子说谎不好,而且,她现在很有诱导孩子撒谎的嫌疑。理智战胜感性,安想一本正经语重心长道,“小远,妈妈知道你这样是有原因的,但是,小孩撒谎是不对的,知道吗?”
小远斜睨了她一眼,眉眼中尽是不耐烦。片刻,他嫩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看上去挺委屈,却又十分倔强,“书上说了,善意的谎言是能被原谅的,我撒谎的初衷是为了爸爸妈妈能和好,所以是善意的谎言。”
安想眨巴眨巴眼,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破书,写的都是什么歪道理,真是误人子弟!如果真的是像它说的那样,善意的谎言都能被原谅,那么这个世界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的分分合合了。韩孝挂断小远电话后的半个小时左右,安想听见门外车子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安想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门铃已经响了很久,她却一直站在玄关处,手迟迟不敢去拉门上的把手。翰林这时候从楼上下来,问她,“外面是谁呢,怎么不开门?”
安想抿起嘴唇,咬咬牙,总算将门打开。立刻,韩孝那张近在咫尺的焦急脸庞映入她眼中。他说,“小远在家吗?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韩孝话没说完,翰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安想,怎么不让人进来。”
安想正要说什么,韩孝眉心一皱,直接越过她径直走了进去。她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客厅,脸色不停的变化着。最后,他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切都以明了。“很好玩吗?”
韩孝面无表情,但从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他生气了。至于原因,自然是安想联合小远来偏他的事情。安想结结巴巴,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机灵的小远挺身而出。安想听见他糯糯的声音,虽然很小声,但她清楚的听见了他说的每一个字。“爸爸,别怪妈妈,是我想见你。”
小远的脸上是认真而委屈的表情,让安想看得心中酸涩不已。她何其幸运,有这样懂事的孩子。或许,小远就是上天恩赐她的礼物,让她不至于在困境中一蹶不振。韩孝疑惑的看看小远,又看看安想,眼中严肃的光彩略有松动。安想静静的看着他,不安的绞着手指。她内心的自责与愧疚已经快要将她淹没了,她觉得自己既算不上贤妻,更谈不上良母。她的所有不幸,在遇上韩孝那天起就已经变得不值一文了。忆起这些年亏欠孩子的,以及亏欠眼前这个男人的,安想鼓起了勇气。她凝视着韩孝有着幽冷光辉的眼睛,说,“是我让孩子给你打的电话。”
韩孝眉心再次收拢,他刚要说什么,一个声音将他打断。然后,他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你就是小远的父亲?”
翰林问他,深幽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定格。韩孝疑惑的看着他,想从记忆里找出一副画能与面前的人的面孔重合,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够记起眼前的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韩孝的默认让翰林深幽的眼瞳隐隐跳跃着怒火,虽然极力压抑着,但仍能感受得到。他与韩孝目光相撞的瞬间,已是电石火光,硝烟随时都能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哼,我当是什么人让我这外甥女心心念念。”
翰林冷哼一声,眼中有轻蔑之色。韩孝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危险的气息将两人包裹了起来。安想几乎已经嗅到了战火的味道。心头一惊,她唯恐两人会吵起来,便匆匆拉住了韩孝的手,说,“我们出去谈谈吧。”
她近乎祈求的望着韩孝,表情可怜巴巴的。难得,韩孝竟没有直接拒绝她,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安想心头有一丝不明显却足以让她心悸的微甜。他的掌心很宽厚,她在握着他的手掌的时候感到很安心。韩孝任由她将自己带到外面,他站定,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插入裤兜。夜色与星辰之下,他仿佛融入其中,构成一幅完美的风景画,唯美而安详,给人心静的感觉。安想努力平静的看着他比夜还要深沉漆黑的眼睛,说,“韩孝,我是不会放弃的,你越是要赶我走,我就偏不如你所愿。”
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她继续道,“如果你心里真的没我了,那天大可让我自生自灭的。我记得你说过,与你不相干的人和事,就算是最后闹到了天翻地覆,你也不会看一眼的,更别说插手了。”
那双隐匿在黑夜中的眼眸微微闪烁,如天边星辰一样耀眼,只是多了一丝复杂的难以读懂的情绪。安想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莫名的撞击着韩孝的心脏。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正以比常人强烈十倍的速度跳动着,紧接着便是蔓延全身的抽搐和疼痛,那种疼痛,难以言说。他唇角成了青紫的颜色,只是夜色下很难看得见。“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他的清冷的声音融入夜色,伴随着微凉的风,刮过安想的心尖,酥酥痒痒,还有微微的疼痛。“没关系啊,我不讨厌你就好。”
安想没心没肺的咧着嘴,笑得比花儿都要灿烂。严冬,并不能让所有花枯萎,比如腊梅,越是寒冷的环境,它越是盛开得灿烂无暇。安想便是像极了冬天的梅花那样的人,适应了逆境中成长的她,越是艰苦卓绝的环境她越是耀眼。“反正你说什么都没用。”
安想依然保持着微笑的样子,眼里的温柔让凌厉的夜色变得柔和起来。花开并不一定要等到春暖。她是少有的坚强乐观的人,靠固执和坚持开花结果。